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绿JJ@斩雪

[全职/韩张]百日韩张 Day 28~Day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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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

见面的第一件事情



       正月初五,春运返程高峰初现。韩文清驱车飞驰在机场高速平整的路面上时,颇有些庆幸地想还好职业联盟的春节假期实际只有五天。初七那日虽号称是假期,可晚上的比赛却是雷打不动在等着,前一天也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工作日。这样的时间安排虽然早就习惯,但他最近才刚把辩证的思想应用于其中豁然开朗起来——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春节假期短暂的另一面就是张新杰能够提前回来,这样一想,似乎又格外产生了些许期待。

       ——比如说胜新婚什么的。

       他时间卡得很准,刚站到国内到达大牌子下面没两分钟便听见了广播里响起软得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传送带上滚出一连串各种规格的拉杆箱,韩文清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眯起眼寻找起属于张新杰的那个。这趟航班的年龄构成似乎偏大,托运的行李大多都是规矩的商务款拉杆箱,然而即使如此,像张新杰那样箱子一码儿纯黑半点装饰没有的也少见到奇葩。他专心致志地盯传送带,一门心思打算临时来点小惊喜。可惜太过投入反倒把“来接人”这正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被拍肩时反倒自己先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万分熟悉的恋人盈了满脸的似笑非笑,唇线一抿倾倒众生,“你在看什么?”

       “看你箱子怎么还没下来——嗯?”他话说一半觉得不对,张新杰的箱子分明被他本人好好拖在手里,托运的纸条很嚣张地系在箱顶的把手上,“我怎么没看见?”

       “不知道,”张新杰难得地耸耸肩,可爱得有些过分,“去哪里?”

       韩文清知道他前面省略了“今晚”两个字,笑着抬臂把人一揽。机场人群熙熙攘攘,全没人注意到此时此刻此地手挽手走着的一对儿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便利得很,韩文清的心情也因此稍有好转,“当然回家。”

       回家当然是好的——可回家也需要面对一件回俱乐部时不需要面对的严肃问题:吃。

       返程路上韩文清的思维没有一秒钟是离开过晚餐这两个字的。眼下的日子出去吃肯定只能吃到一嘴西北风;家里倒是有些食材,可他对自己的烹饪水平有很清醒的认知——还是你不要在比赛前几天害得霸图的另一位灵魂人物食物中毒比较好。

       他胡思乱想个没完,却不知张新杰心里也像揣了个兔子一样。从开始交往算起已经过去一年多,即便起初是陌生人也该混熟了。所谓浪漫被过度的熟悉消磨得好像经过了十年一样久,可那点残存的小心思却实在很难控制——它是那么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就比如现在,一贯冷静理智的霸图战队副队长张新杰,正在一本正经地思考作为恋人的韩文清晚上会为他准备什么。

       虽然的确很矫情画风很不对,可说不期待说不在乎就根本是在骗人了,张张新杰一直都是个坦诚的人。而纯爷们儿韩文清果然没让他失望,打开房门后干脆利落地撂下句话,“你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做晚餐。”

       张新杰自然没什么意见,弯下腰换上拖鞋,非常自然地从韩文清手中接过行李箱的拉杆后向房子深处的主卧走去。按照韩文清以往的数据推算,那么今晚吃上晚餐的时间大概是在……脑内臆想戛然而止,张新杰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并没见过韩文清做过几次饭。职业所限一日三餐更多还是食堂解决,偶尔在家自己开伙,也往往都是他下厨——完全是默认形成的情况。

       这节奏有点糟糕——张新杰默默想着,但他仍然按原计划把箱子放倒在房间一角,旋开密码锁后拉开拉链。换洗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了两摞,连柔软的折痕都一丝不苟,个人风格极度鲜明。衣服放回衣柜日用品摆回原处,带回来的特产零食等等一起拿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下层——清点完毕后他抱着衣服起身转头去拉衣柜门——然后受到了惊吓。

       因为他带走了部分衣物而空出的小半格衣柜空间底部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红封,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张新杰三个字,笔迹略显潦草凌乱,一看便知出自韩文清之手。他把衣服放在柜底边上,捏起红封仔细查看。这红封厚度惊人,封口处撑得很紧,不知道韩文清在里面塞了什么。张新杰捏着精致的红纸包歪头想了想,最终很小心地掀开了粘合的封条,随意向内一瞥,随即——

       “队长,”他顾不上衣服还没挂日用品还没摆零食也没放,捏着那厚厚的红包径直进了厨房。韩文清忘记开抽油烟机,狭小的空间里烟熏火燎。张新杰拉开门先咳了好几声才缓下喉咙处的麻痒,手一抬按下抽油烟机的电源,电机嗡嗡的工作声压下了大半话语,他不得不提高声音,把那红封举到韩文清眼皮底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韩文清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很不理解张新杰这一举动,“过年不该给压岁钱吗?”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张新杰有理有据,“并且有自己的工作与薪水,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再拿压岁钱。况且,队长似乎也不能给我压岁钱。”

       “谁说不能?”韩文清把菜刀往砧板上一放,“于理就算了,于情为什么不能给?——你数数里面有多少钱再说。”

       “我数过了,”张新杰说,“10001元人民币,错了吗?”

       “没错,”韩文清拍拍手,“你不知道这个数什么意思?”

       “……”张新杰的神情微妙地起了一点变化,“什么意思?”

       “新杰,”韩文清的话里有点无奈,同时也掺了轻微的笑意,“不是说成年人?还有自己的工作和薪水?怎么还不知道这个,装傻?”

       “……没有,”张新杰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听好,”韩文清的语气骤然间认真起来,“10001的意思,是万里挑一。”



2014.11.21

故地重游



       应和着经理的招呼端起杯子准备走今晚第一个的时候,韩文清不乏郁闷地想这真是他有生之年最郁闷的一场所谓庆功宴。明明无功可庆,却仍需面上带笑,仍需饮酒三百,好似真心实意在高兴一般。

       所谓高兴又是从何而来。按照霸图的惯例,庆功会上头一杯须得是酒,种类不限;须一口闷,半滴不可留。余下几个无论名气大小资历深浅均是不知这旧日里留下的传统,左右一抬眼正看见韩文清这队长当先一饮而尽,副队长张新杰也面不改色地紧随其后,顿时恍然大悟,齐刷刷跟着豪气万千地一翻手腕,整杯的登州路倒进肚里,沉甸甸地把整个胃都冻了起来。

       喝酒慢一拍自然放杯子的节奏也七零八落,杯底次第与桌面亲密接触,无端有种觥筹交错的恍惚感——这他妈这么作死的传统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张佳乐把喝空了的玻璃杯掼到桌面上,胃里七上八下恨不得直接翻江倒海。这么作倒是挺能满足他隐约的借酒浇愁的意愿,可惜浇得胃袋实在不怎么舒服,想想反得不偿失。

       霸图的老板和经理红光满面,灯光一照满头大汗淋漓而下。走过开场酒接下来便该是领导讲话,一席人正襟危坐着战战兢兢。说实话,四年之后才又进决赛却以亚军收场,这样的成绩对霸图来说并不好,除了从没摸过决赛门儿的老几位,几乎没人真心实意地把这庆功会当成一回事——张佳乐初来乍到姑且不论,韩文清和张新杰两人表面看上去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淡定,心里却早就开了锅……或许是吧。

       向前倒数五年,第四赛季霸图夺冠后的庆功会也是定在这里,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坐席一样的老板与经理……与一样的身边人。

       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故地重游也会如此难堪。

       老板喝的红酒,度数稍微高些,又无职业禁忌,喝得手舞足蹈。指点江山般表扬在场所有人,“五年前我们能进决赛,五年后我们一样有进决赛的实力!战场上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偶然性太多了,下次!下次再来!多少个冠军都不在话下!”

       秦牧云举杯作敬白言飞酒状,掩去了嘴角轻微抽搐般的笑容。跟老板哥俩好了将近十年的俱乐部经理扑上去一把抱住自家两杯红酒就把持不住的大领导,忆往昔峥嵘岁月数风流还待明朝之类的词句跑火车一样络绎不绝地往外冒。原本参加庆功的人就没几个,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静下来看戏——谁知道这二位是怎么了?

       借酒装疯的二位爷疯着疯着就掉了眼泪,莫名其妙的,糊在脸上跟汗水一样,丝毫没有分辨的可能。故意扩大的情绪被酒精一酵就升级,没两分钟老板经理一甩头,张开五指胡乱抹把脸,端起杯子又张罗起今晚庆功会的第二个,“来来来杯子端起来敬我们四位功臣一个,小白小秦你们得说两句啊,好好跟前辈们学学知道不知道?哎小宋今天怎么没跟着来,好歹下赛季就得放他出来见见世面——”

       ——去他妈的。韩文清给自己满了一杯啤酒,“噌”地站起来带酒,瞪着老板半个字儿也没挤出来,闷不吭声地干出了今晚第二杯。职业选手的酒量通常也就三杯,时间久了约定俗成,各家战队搞活动都是喝这个数。

       众人一见队长豁出去了也跟着起立玩命,端齐了杯子定睛一看只有张新杰手里是白瓷的茶杯,深色的茶水盈盈冒着热气,看上去好似也有舒缓胃痛的效果,尽管实际来说并不比空腹喝酒健康到哪里去。

       一切都与昨日毫无分别。张新杰的视线不留痕迹地落在杯沿上。他的脸上有合乎标准的笑容,是种毫无疏漏的得体,既不会扫兴也不会显得毫无心肝。在座的人来过这地方的只有四个——老板、经理、韩文清,最后一个是他。上一次来是为拿下荣耀顶峰的荣誉欢庆,此番是为折戟而归附加于事无补的安慰。张新杰咽下那一满杯滚烫的茶,明明喉咙火烧火燎,可全身的筋骨却好像都疏通了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再配上头晕脑胀当佐料,色香味一样不少。

       走完两杯算是正式开席,韩文清呆坐在席上,筷子搁在盘沿,食欲不振四个字恨不得直接写到脸上。张新杰就着盘子的反光用眼角视线扫他一眼,自顾自吃了起来。霸图的老板大方得很,酒店的海鲜做法也洋气,并不是Q市简单粗暴的惯常吃法,一直都很得他中意。庆功宴这种东西喝着酒训着话就要错了正常用餐时间,没什么比尽快填饱肚子更重要了。

       韩文清放空了没一会儿就被镇定自若吃吃喝喝的张新杰勾跑了心思——这家伙吃海鲜的样子太可爱了,居然还有颜艺,尽管不怎么明显,可在他眼里却是鼓励他把人揉进怀里的暗示。原本坚定不移不吃明志的心也动摇个没完没了……怎么吃得那么开心的样子,真的有那么好吃?还是内陆人口总是对海鲜充满向往,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会腻味?

       ——再过十年二十年。这几个字突兀地在他脑海里跳出又被挑出来留下。再过十年二十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明年能不能拿到冠军都难以估计。近十年的对手带着新人队重返联盟,劲敌又多了一个;从上赛季开始轮回便强势得很,年轻的热度甚至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但那又如何。

       他还在这里,张新杰也还在这里。尽管五年前的队友已经四散他处,但队友永远都会有,无论何时都一起走在追求冠军的道路上。

       想到这里豁然开朗——林敬言第十次起身去洗手间——他脾气好,被人按住可着劲儿地灌,不是酒也顶不住——张佳乐笑得很张扬,完全看不出又多个亚军的阴霾——再年轻些的白言飞秦牧云摩拳擦掌,期待着更好的明年——这样真好,真好。

       而他最好的伙伴,最好的战友,最好的恋人终于停下了筷子,一本正经地夹起一只螃蟹端端正正放进他碗里,“队长,这个好吃。”



2014.11.22

街边吃煎饼果子



       韩文清自床上惊坐而起,异常无奈地扶住额头,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否应该把点到别处的技能点挪一些来点点烹饪技巧,省得大半夜被枕边人的梦话闹醒不说同时还负罪感爆棚。而让他产生负罪感大概也只张新杰一人有这本事——且轻而易举。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耳边是张新杰既软且萌还有点呆的声音,“……酱爆肘子……糖醋里脊……清蒸鲈鱼……干锅花菜……嗯……再来个豆腐……”

       得,一个也不会做,倒是都吃过。而且——韩文清异常尴尬地想——这几个张新杰梦话里报出来的菜,还都挺好吃的。原来这家伙喜欢这几道菜,看来回头找个机会真得学学了,可惜学做菜这事儿想想也知道不是花个几天便能一蹴而就的,偏偏他一年到头唯一的大段空白期只有夏休,还都是和张新杰腻歪在一处时居多。被恋人围观着做菜实在过于羞耻,早知道有今天就该上中学的时候多往家里厨房钻几趟,打碎几个碗碟总好过大半夜被吵醒坐在床上干着急——槽,他好像也被念叨饿了。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韩文清这样想着,随手把被子掀高一些准备躺下继续睡,后腰绷直后悬空着,刚要躺平便被张新杰的第二句梦话硬生生卡住了程序运行,“……嗯……肘子肉别太柴,太柴了不好吃……”

       ——等等你的脑?!韩文清整个人僵直成钝角,定格五秒后脱力般扶额抱头:现在去学做肘子能赶上明天的午饭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这使他顿时更加郁闷了。痛定思痛五分钟后认为还是抽空带对象下馆子更加实际韩队长对月长叹,拍拍被子准备开始运行第三次入睡程序,顺便还很闲地感慨了一把“新杰果然是新杰,说梦话都这么有条理,而且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哪怕刚吃饱也能说得人饿三分”。

       可他刚躺下没五分钟,意识正在半梦半醒间徘徊之际,已沉默下去有段时间的张新杰冷不丁又冒出了字正腔圆的一句话,“……文清,我想吃煎饼果子。”

       ——这觉真是没法睡了。韩文清蹑手蹑脚地下床,摸去墙角衣帽架上挂着的衣服口袋里摸手机看时间。正是二半夜的时候,离天亮还有段距离,照理说再睡一觉不成问题。可不知因为什么他清醒得很,酱爆肘子糖醋里脊清蒸鲈鱼干锅花菜摆了一脑门儿,一道道菜看下来最后又上了个不怎么能摆上席的煎饼果子,顿时整个画面都不对了。

       睡不着便干脆不睡了。韩文清没犹豫到五秒便决定去洗漱,等天亮了出门去找早餐摊儿给张新杰买煎饼果子,不要火腿肠加点肉松豆皮要两个鸡蛋,营养健康一个不少——虽然这营养与健康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胡诌的。

       他悄无声息地摸进卫生间,拎着牙杯牙刷牙膏肥皂又溜进了厨房。厨房里的灯瓦数不算大,在墙壁台面上打下昏暗模糊的光,倒得人影都不真切,与细碎的水流一同组成古老陈旧的画面,偏又是个现代化的背景,和谐中又各自旗帜鲜明。

       洗漱完韩文清便窝进书房看新闻,凌晨之前门户站上的滚动条目根本刷不出什么新鲜东西,粗粗扫了几眼便随意点开部比赛录像看来消遣。专有格式的录像文件有不少后期编辑添加上的标记,俱是张新杰手笔,一丝不苟滴水不漏。整场录像放完韩文清抬头活动脖子的时候正见天边擦起白,隐隐约约地看不分明。正是首班车的司机往停车场赶的时候,上班族手忙脚乱收拾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还是早餐摊推着车子开始新一天营业的时候。

       韩文清异常迅速地换好衣服抓起钱包手机门卡冲出了家门,话虽说是冲但实际却极静,没弄出丁点声响。还没到张新杰起床的时候,他没法一夜之间变成名厨至少也能提前出去买个煎饼果子制造浪漫。

       然而浪漫若是想制造便能收效大概也就难以称之为浪漫——收入和身高很成正比的韩文清队长,由于缺乏经验,未能正确估计工作日的清晨早餐摊火爆程度与上班族人数多少的关系,异常悲剧地被堵在了煎饼摊手推车的五米开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赶紧买饭去上班这件事,即便来个凶神脸也不能动摇半分,更何况韩文清不过只是个钱包脸——自从和张新杰开始交往后连钱包脸的威力都日渐消退——经过数次努力,他最终还是非常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妥协……这一妥协就妥协到了七点之后,城市交通的早高峰汹涌而至,天光大亮惊醒一百万辆其实Q市并不多见的自行车。慈眉善目的摊主丝毫不惧他已经黑得难看的脸,笑呵呵地问他要什么样儿的。

       “——不要火腿肠加点肉松豆皮要两个鸡蛋——”他一股脑说完,顿了顿又说,“做两个,一个多放辣椒,另一个不要辣椒多抹点酱。”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队长?”

       ——咦卧槽?!韩文清有些惊讶地回头,穿着运动服额上带点薄汗的张新杰英姿飒爽地掉进他眼里心里脑壳里,手忙脚乱也扒不出去,落地生根汲取养分茁壮生长嚣张得吓人。

       “队长想吃煎饼?”张新杰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这么早就下来买。”

       “……嗯,我想吃,”韩文清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把前一晚张新杰那报社的梦话说出来,“给你也要了一个。”

       “?”张新杰似乎有些惊讶,但欣喜却也显而易见,“好,谢谢队长。”

       ——然后就被热腾腾的塑料袋糊了一手。韩文清把抹得鲜红的煎饼果子拍进张新杰手里,一边从裤袋里掏钱包一边说,“趁热吃。”

       语气还别扭得很。

       张新杰一怔,破天荒地扔下了所有的形象与规矩,极小心地拽开袋子低头咬了一口,“……两个鸡蛋,很好吃。”



2014.11.23

圆满的姿势



       早上训练结束的时候,韩文清下达了下午战队放假的通知。这半天假期是霸图的惯例,回应他的人三三两两,大多都在思考等等怎么回家带点什么回家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张新杰利索地关了自己的那台机器,站起身推推眼镜语气波澜不惊,“饮酒注意适度,明天早上正常训练,不要迟到。”

       给他的反响稍热烈些,多是冲着“正常训练不要迟到”这八个字去的。没一会儿训练室里的其他人走了个一干二净,张新杰拉起窗帘逐扇窗户检查过去,韩文清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他,很突兀地问道:“你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

       “嗯,”张新杰歪头去看窗框上的锁,“月饼和螃蟹也都寄出去了。从理论上来说,正好今天可以到。”

       韩文清自顾自地点头,“我也和家里说过了,今年不回去。”

       “不回去?”张新杰转过身看向韩文清,“为什么?”

       “你少明知故问,”张新杰的神情呆得有点可爱,韩文清没绷住,斥了一句却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螃蟹我已经买好了,姜醋汁你回去调。”

       “知道了,”张新杰的脸上也浮起些许笑意,坦然却又促狭得很,“又是身为队长给外地队员送温暖?”

       “你少管我怎么说的,”大概是被张新杰料中,韩文清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作势要把人往怀里揉,“月饼买了没有?我不吃五仁的。”

       张新杰一反常态大大方方任他搂——反正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的训练室也算不得多么公共场合,“等等去买吧,都是同一批次生产的,今天的价格会比昨天低。”

       “你怎么这点儿还要算计这么清,”韩文清好气又好笑,松了手示意张新杰先出去他来锁门。眼一瞥只见后者一副“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表情,差点再次压抑不住破功,忙别过脸去作认真锁门状,几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过后一本正经地回过头来,眼神认真得过分,“——不过,都听你的就是了。”

       一片静默中气氛悄然升温,韩文清正欲心猿意马,张新杰便很是“冷淡”地掐灭了满屋子的旖旎,“队长,如果我们在五分钟内无法离开俱乐部,将会错过最合理的午餐时间,同时也影响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安排。”

       “啰嗦,”韩文清笑斥,手一勾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并排着走,“想吃螃蟹就直说,又少不了你的。”

       “明明是队长想吃才对,”张新杰皱眉,“不过八月十五是吃螃蟹最好的时候,的确不应该错过——所以就只买五仁的月饼,再多买点螃蟹吧。”

       “你想太多了,”韩文清适时展现出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地位,“我不吃五仁的。”

       张新杰正要再说些什么,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摸出一看屏幕上亮着“父亲”二字。韩文清瞥来一眼,很识趣地闭了嘴。他滑开屏幕接了电话,开头一句寒暄也中规中矩,“喂?是我,新杰。”

       “嗯。”电话里苍老声音的回应一样简洁干脆,“已经收到你寄回来的东西,让你费心了,谢谢。”

       张新杰的手机通话音量设定在最大,午休期的走廊里极静,通过电波传来的声音一字不落进了韩文清的耳朵。他早习惯了张新杰与家里这样客气到不像一家人的模式——事实证明客气的也只有表面,血浓于水是永远脱不开的——张新杰更是完全不觉得这样有问题,一板一眼地回复道,“收到就好,海鲜记得趁新鲜吃,也不用太多工序破坏原有的鲜味。”

       “知道了,”电话里的老人似乎有点不耐烦,脾气反倒跟韩文清有几分相似,“你——你替我给小韩带个好,没事就挂了。”

       被恋人的长辈亲切称呼为“小韩”的Q市大汉在正午时分悄然红了脸……当然是不可能的。张新杰挂了电话装好手机,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韩文清面不改色,“所以允许你多买点五仁月饼吃。”

       “这就不必了,”张新杰立刻拒绝,“买太多吃不完会坏掉。”

       韩文清气结。

       ——结果最后是各自称了点超市自产的散装月饼了事,倒还真是便宜了不少。在超市里张新杰捏着夹子逐个审视哪个五仁月饼长得最匀称,韩文清在另一边对各种甜腻口味虎视眈眈。方圆十米内除了他与张新杰没有第三个人出现,好一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取车回家的路上又发生了某个蹊跷的插曲:张新杰被路边拽着小车买菜的阿姨——准确说就是阿姨手里拽着的小车——吸引了目光,考虑再三后一脸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队长,我们也去买那个吧。”

       ……韩文清远远飞了一眼过去,黑线了两秒,最终还是没理他——太丢人了,真心。

       而这样置之不理的态度自然会被张新杰记住——大约一小时后,韩文清从冰箱里抱出提前买好的螃蟹摆到流理台上,接着熟练地刷锅烧水拆盒准备上锅蒸。另一边张新杰高举菜刀后轻轻落下剁起姜末,镜片边角不易察觉地一闪。

       韩文清突觉后背一寒,险些体调不良平地滑倒。过没一会儿张新杰弄完了姜醋汁,端着不锈钢的小碗儿离开了厨房——那时间估计也就够在房子里绕一圈的——接着就又回来了。到目前为止只会蒸各类海鲜的韩文清忙着看锅没工夫在意其他,却没留神被人热气腾腾地近了身,张新杰说话时呼出的气和锅盖上冒的热气一起在额头上直逼出汗“队长。”

       汗毛一竖。

       “怎么了——”韩文清转过头说话,张开嘴就被塞进一块月饼,想也知道不会是他爱吃的那种甜腻口味,是张新杰的真爱五仁。

       这家伙居然学会这么玩儿了——韩文清莫名火起,扔下捏在手里的筷子,揽住张新杰就啃了上去,一小块五仁月饼在双唇间推来挤去,手臂互相环住,紧紧扣在腰间,一切骤然圆满,再也无法拆开似的。

       过了一会儿,韩文清捂着嘴退开,皱起眉盯着张新杰不说话。

       张新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盯,“怎么了?”

       “——五仁还挺好吃的。” 



2014.11.24

穿用对方的东西



       张新杰低头看着被韩文清从自己身上强拽下来的队服,面无表情。

       “这个,”韩文清的脸上难得出现尴尬,“没法穿了。你替换的队服有没?”

       回答他的是平静无波的一句,“昨天都洗了。”

       糟。韩文清眼前一黑,“那怎么办?”

       应对自家队长兼恋人各种千奇百怪的恶劣要求经验丰富的张新杰这次似乎被惹恼了,冷冰冰的语气里总透着那么一股破罐破摔的味道,“不知道。”

       可再怎么说不知道也绝不可能这样干耗着,时间是不等人的。霸图好不容易到手了主办权,老板经理提前半个月就轮番上阵训话——同志们一定要好好合作好好表现,事成之后虽然假期还是没有的,但是奖金却是大把大把的——眼下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全明星周末就要正式开场,长久以来最令人放心的两个人却出了状况,还是令人难以启齿的某款。

       韩文清捏着手里那件队服的领口沉默地着急上火。衣服上似是被什么沾湿了,说是自然下垂看上去却总觉异样。说起来霸图的红黑队服其实是相当方便宅男需求的款式,轻易不会有非常明显的“穿脏了”出现,冬天连穿一个月不洗也不是非常让人不能接受。因此便显得韩文清究竟做得有多过分——他居然也能把张新杰的队服弄脏到不能穿了——所以刚才在会场的洗手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细思恐极。

       他思来想去,最终很谨慎地问道:“回战队拿?”

       “我说过可以替换的队服都洗了,”张新杰的样子看着不像在生气,可韩文清总也不敢掉以轻心,拎着队服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他看一眼韩文清又看一眼那惨遭蹂躏的衣服,不知该用怎样的词句来表达此刻自己的心情,“这两天天气不好,晾在阳台上还没有干,拿来也没法穿。”

       “谁说拿你的了,”韩文清皱起眉,完全忘了是自己的理亏,“我知道你衣服洗了,又不是没听见。”

       韩文清干脆利落的回答扩大了思考范围,张新杰抿起唇开始思索现在离开会场洗手间出门找个队友借身衣服的可能性有多大。张佳乐和他倒是身高相仿,衣服码数基本一致,倒是可以考虑,可——他迅速掐断了自己四六不靠的思路——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开口?光一句“你衣服怎么弄脏的”便能要他哑口无言。

       “别想东想西的,”韩文清把张新杰的队服随手往洗手台上一搭,从裤兜儿里摸出手机来翻号码,“我给行政打电话,叫他们去我房间拿件队服送过来,反正离这儿不远,走过来也来得及。”

       张新杰简单思索一下立即赞同——不然就得窗了等会儿的活动——但即便这样能够比较圆满的解决,实际上也还仍然存在许多问题。点头应允之后紧跟着的便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提出意见,“队长,你的尺寸比我的大,会被看出来。”

       韩文清一手按下拨出键,趁行政部门暂时没人接电话迅速丢了一句出来,“不然你想穿谁的?”

       这下张新杰彻底没了脾气。

       大约半小时后,一接到韩文清电话便立即行动起来的霸图行政人员把韩文清的另一件队服外套送到了合作场馆。弄脏了的衣服被韩文清卷进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一个破塑料袋丢进了主队选手休息室的柜子里。一系列善后工作皆发生在其余队员的众目睽睽之下,可他并没觉得丝毫不自在,只隐约有些庆幸——还好没把张新杰的裤子也一起弄脏,外套什么的穿他的无所谓,可他的裤子套到张新杰腿上一定会露馅儿——虽说他和俱乐部老板多年合作,彼此间的关系说是兄弟也不夸张,即便真闹出乱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作为一队之长,决没有拆自家台的道理。

       张新杰接过队服便很自然地展开往身上套。他第一次到韩文清家里便穿的是这人的睡衣,只是套个队服外套根本不算什么出格的亲密接触。然而霸图于他于韩文清都有情爱之外的崇高含义,穿上韩文清的队服便像是同样肩负起某种责任自此有了某种承担。或许多年来他已经在做那样的事情,可身披战队灵魂的战袍,才好像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的还有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经理一早就和他们讲清了晚上全明星开幕的安排。霸图在联盟征战十年,硬论战绩并不算十分出彩,至今也只捧回了一座冠军奖杯。然而十年沉浮各队皆是动荡无数,跌落神坛核心出走比比皆是,唯独霸图自始至终未曾变过,拳法家的背后一定有牧师的身影。

       那是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历经十年从未改变。

       而有并肩作战的角色依托,选手实际操作时间的缺失也就不算什么——忠诚与坚定的灵魂是一致的,再多形容的话语都是多余。哪怕张新杰并不是石不转的第一任操作者,但也已在韩文清与大漠孤烟身边陪伴了近七年。

       并且——还将继续下去,与霸图一起,像韩文清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如既往。

       包括比赛,包括对冠军的追逐,也包括彼此之间的爱。

       准备时间很快过去,开场展示视频的声音透过墙壁清晰地穿进休息室里每个人耳中。他们都提前看过俱乐部制作的那段视频,心里都清楚即将开始的流程。很快韩文清神情沉稳坚定地起身,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他是霸图的队长,永远冲在阵型的最前方,不知疲倦不会停下不懂妥协。哪怕年龄渐长手速反应都再不如前,但他依旧会站在这里,还能握紧双拳——但那是不够的。

       只有一个人,当然不够。

       张新杰默默地数着秒——该他上场了,现在离开休息室走到台侧,刚好能卡上时间——一阵热烈的掌声传来,那是台下观众对韩文清的回应,正是现在——他抬脚踏上第一层台阶,,迈着他计算好的步伐走上台去,准确地走到了韩文清的身旁——在那之后,无论是依照安排还是发自本心都将是一个拥抱——他穿着韩文清的队服,抱着韩文清的身躯,一切不言自明。



2014.11.25

病榻边的一碗粥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炸响,上一秒还在熟睡的人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肌肉匀称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指尖轻轻擦过手机屏幕,精准而迅速地关掉了还在唱着的闹钟铃声。房间内再次寂静下来,空气中蕴着清晨独有的惫懒与昏沉。但这些都与张新杰没有丝毫关系,他利落地从床上坐起,走到墙边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查阅过的资料表明这样对身体有一定好处,正值春困时节,也正好借此醒神。

       然而今日却与往常有些不同。张新杰轻皱着眉喝完大半杯温水,空着的手不自觉抚上喉咙处,细微的麻痒刺痛尚未完全褪去,虽不严重却也惹人厌烦。这样的症状过于常见,稍有些常识的人便能立即作出“感冒了”的推断,他自然也不例外——甚至对感冒这件事本身也已经有所预料。张新杰前一晚入睡前便发觉喉咙像是有硬物梗着,只他坚信是药三分毒,丝毫没动提前吃药预防的心思,灌下热水盖严被子准时睡觉……入睡前五秒居然还算了算不发病的几率。

       可惜几率这事儿从来让人又爱又恨,于是霸图战队副队长张新杰在一个料峭的春日里——非常不幸地感冒了。小心地清了清嗓子发现症状还不太严重,但即便只有干痒也很够受。且头晕脑胀等一系列的感觉随着人的逐渐清醒次第袭来,他倚在桌边极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终决定打开手机给分明就住他隔壁的韩文清打电话请假。

       电话拨出后快要自动断线时韩文清才接了起来,一墙之隔熟悉万分的声音被电流拉上了朦胧模糊,却没有丝毫的美化,甚至连平时发脾气都半点儿也没赶上。自从开始交往后每天早上一起晨练成为雷打不动的默契,韩文清显然有些意外张新杰会这时候打电话来,“怎么了?我刚才在洗脸。”

       “队长,”一说话才发觉声音也起了变化,明显的沙哑说什么也无法用信号不好来掩饰过去。张新杰有些头疼,略感无奈地说,“我想我今天需要请假了。”

       “怎么回事?”韩文清的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一直以来张新杰都是俱乐部上下守时的模范,从不迟到早退还有开挂一般的终年全勤——尽管他在与张新杰交往后也成为了第二个这样的开挂人士——今天却一大早打电话请假,意外程度让他都暂时忘了闹个脾气之类的事情——明明就住隔壁打什么电话,有事不能直接过来说吗!

       “有点感冒,”张新杰语调平平,“状态不好训练效果也会受影响,你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韩文清似是深呼吸了一口,大概想隐忍什么;又像是叹息于张新杰的某些在恋爱时让人又爱又恨的特质——太过冷静?所有事务都井井有条?半个表现的机会也不会给他?然而只是这样就“屈服”,那么他也就愧对头顶那十年拳皇的称号。韩文清叹过之后很是干脆地撂下一句便挂了电话,“在房间里等着。”

       感冒导致的低热使张新杰反应有些迟缓,他举着被挂断的手机云里雾里了不足两秒便听见讨债似的砸门声破开清晨的宁静。他头晕脑胀地放下手机走去开门,刚打开一道能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外的来访者便迅速地——几乎是用撞的方式——撑开了门缝,一把将他捞进怀里。那与本人画风完全相反、养护得很好的手极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真实低沉的声音混着热气喷到耳廓上,惹得全身皮肤都麻起来,“发烧了?”

       “有点低烧吧,”张新杰放松身体依进韩文清怀里,“还没有量。”

       “回床上躺着去。”韩文清有些强硬地半夹半抱着张新杰往房间里走,腿向后弯起脚一勾便把门带上,发出一声能惊得人心头一跳的巨响。张新杰的眉头因其条件反射般地皱了一下——这一声不知道吵醒了多少还在梦里的队员,搞不好又会惹来八卦。尽管他们的恋人关系在战队内部已经不是秘密,可情侣间的私生活到底也不想被人过多围观。

       韩文清把张新杰推坐到床上,掀开尚未来得及叠的被子直接将人卷了进去,“你这儿体温计呢?有药没?”

       “柜子里,”张新杰大概真的不太舒服,缩进被子里闷闷地应声,“没有药。”

       “没药?”韩文清有些意外地重复一遍,转念却又释然——他和张新杰都是不怎么生病的人,没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许?

       因为生病而略显脆弱同时兼具傲娇的张新杰默默补刀,“是药三分毒,我不喜欢吃药。”

       听见这话的韩文清好悬没笑出来,边在柜子里翻找张新杰的体温计边说:“行,不吃就不吃,我把饮水机电源打开了,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等会儿下去给你带上来——晨练这事儿你就别想了,老实点儿床上待着。”

       张新杰破天荒地摇了摇头,“不想吃,嗓子疼。”

       这下韩文清结结实实受到了惊吓,捏着体温计站起身直瞪着张新杰发愣,“你没事儿吧?饭都不吃了?”

       已被初步确诊为病号的张副队长扯出一个有点虚弱的浅淡笑容,“你这么意外是怎么回事?”

       “居然也有能让你耽误一顿饭的事儿,稀奇。”韩文清摘下体温计的壳帽,明晃晃举着走向张新杰,“胳膊抬起来,夹好了别掉。还有别的被子没有,盖好了睡觉。”

       “没了。”张新杰顺从地让韩文清把体温计夹进他的腋下,呼出的气带着异样的热度,莫名其妙地笑得发傻,盈盈地瞅着韩文清不动,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人似的。

       韩文清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掀了掀眼皮装没事人,转头出了张新杰的房间,五秒钟后满载而归,把自己的被子扑到了张新杰身上,“现在有了,赶紧睡吧你,训练的事儿别操心了。”

       张新杰从善如流地闭了眼,迅速坠入了无梦的睡眠。再度睁开时已经到了正午,连韩文清取体温计的动作也没惊醒他。窗外的阳光是窗帘也挡不住的耀眼,视线落回床前丝毫不意外地看到一个头发支楞着的脑袋,正煞有介事地研究他的复盘记录本。见他睁眼视线从记录本的上方抬起,“醒了?起来吃点,我在食堂买了粥。”

       他艰难地从两床厚棉被下探出身,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手边的床头柜上有一个鼓起来的毛巾包,他伸手去掀那绣着战队LOGO的毛巾,一个塑料饭盒露了出来,盒盖上凝着水雾,指尖触及还是烫的。

       “没有保温盒,”韩文清把记录本随手往床尾一拍,“我就找了个毛巾盖着——你好点没有?”



2014.11.26

无法阻止的语言



       通往霸图战队备战室的选手通道很静,只有几道富有规律且极为稳定的脚步声在墙壁与天地间轻轻回荡。这条并不算长的走廊在场的数人都极为熟悉,自家主场的场馆,说不上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路的尽头是早就知道的备战室——做工精良具有隔音效果的门板,上面挂着刻有霸图两个字和战队LOGO的门牌。

       张新杰抬起眼皮,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视线去看走在最前方的韩文清。由于角度关系,他只能看见一个不算完整的侧面,那人脸上坚定刚毅的神情丝毫未变,只因着吊顶上灯光的变换而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身旁队友们的脚步声中或多或少都带有一定的沉重,他微张开嘴又缓缓闭紧,把已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下去——现在不是时候。

       备战室内仿佛是被某种结界隔离开了,门外的压抑紧张在室内多多少少地减淡了些许,神经也跟着松弛下来。两个小时的高强度比赛中每个人都消耗掉不少精力体力,原地休息自动恢复的时间一场宝贵,每个人都不想浪费,特别在等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的情况下。

       赛后记者招待会的入场顺序不分主客先输后赢,给他们留的休息时间少少。张新杰习以为常地环视了一圈室内各人的动向后在韩文清身边坐了下来——然而在两人肩头即将触及的时候,闪电般地向后倚去。

       张新杰什么也没有说,他很理解韩文清此时此刻的心情。那样的心情他自己也会有,只不过是天生的性格让他控制得很好罢了。

       “我说,老林。”进门就拧开瓶矿泉水灌掉大半的张佳乐捏着塑料瓶阴沉下一张脸打破了室内诡异沉闷的寂静,“你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想好了,”林敬言很平静地回他,声音里似乎还夹了点温和的笑意,“不后悔。你们要继续加油啊。”

       “靠听你说这样的话怎么这么不爽……”张佳乐嘟嘟囔囔地说完,把余下那小半瓶水也全灌进肚里。接着拧上瓶盖摆出个百花缭乱的经典动作,极流畅地把空塑料瓶扔进了垃圾桶里,发出不干不脆的一声噪音。

       这一声好像点爆了韩文清的怒气槽,但他并没有发脾气,只是声音比平时又冷了许多,“休息够了吧,走吧。”

       张新杰第一个响应,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跟韩文清两个并排站在沙发前,不足五公分的身高差默契得难以言说。空气里忽然多了种无形的压力,那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就成为了一面旗帜,无论是谁都只能站在地面上仰望。这的旗帜在霸图已经沉稳伫立了七年,但未来的路却因林敬言的退役决定而一同变得模糊不清——比他小的都退役了,他还要继续下去吗?

       他还能继续下去吗?

       韩文清深吸口气向备战室的房门走去,这有些反常的举动完全落进了张新杰的眼里脑里心里。有些话在方才回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想要说了,只是现在的场合并不允许,也只能暂时作罢。

       赛后发布会上一贯刁钻的记者对他们甚至可说是心慈手软,问过了对团队赛的看法后简单粗暴就丢出了重点问题,省去了往常总免不了的旁敲侧击。大概这样的一支战队也叫他们不好意思过多为难,只想迅速问出干货回家交差。而关于未来打算这一问题的答案也如先前在备战室内已经再度确认过的一样——第二赛季出道的老将林敬言宣布退役。将要继续征战下去的三人依次与他握手拥抱送上祝福,轮到张新杰时他却冷不丁想起小半年前的那个冬夜,全明星舞台上的另外一个拥抱。

       韩文清与林敬言的体格差别明显,恋人间与队友间的拥抱自然意义也不同。然而他依旧感受到了林敬言身上难以避免的失落,大概是属于遗憾属于残缺的,围绕着终结生涯的退役展开,直接得教任何人都无力回避。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很一厢情愿地想,永远不要让这一幕出现在韩文清身上,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而在他心中填得满满的那位坚强不屈的斗士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迎着记者手中的长枪短炮,对能晃瞎眼的闪光灯也没丝毫避让,就连眼中的锋锐也没有折损一星半点。沉重的发布会将会结束,然而他的、他们的征程却尚未终结,即便有一日也都将离开这一片为之奉献了青春的赛场,也还有很长很好的一生在等待着他们一起携手度过。

       所有事务都处理妥当后一行人踏上了回程的专车,宋奇英的脸上带点说不出来如何纠结的表情,又一副拒绝谈心的死倔,不知道是被哪位队长带坏了——那两个人在固执和倔强上如出一辙,全队没有不受影响的,不过是受到的多少之分。林敬言已经脱下了霸图的队服,仔细妥帖地挽在手臂上,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温和。韩文清与张新杰坐在另一侧的连座上,前者似乎有些累了,就坐的姿势显而易见地懒散,职业选手万分重视的手也随意地搭开,完全不在意急刹车可能会对手造成损伤一类的……嗯,小概率事件。

       车里的气氛很沉闷,这样的沉闷大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从霸图战队头上消散。张新杰自己能足够理智冷静把这样的负面情绪控制好,却无法去控制他人——他也不是一个会去干涉他人生活的人。只是在座的有一个人于他心中的地位到底不同,多年羁绊多年深情无论哪样都不由得他对眼前一切坐视不理。他伸出手去勾回韩文清抻着的左手,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话到嘴边打了个转把那句出自身旁这人之口的著名口号咽了下去。已经被忍回多次的语句再也无法继续作为缄默存活,在这一刻,他想给予的并非是作为队友作为战友的支持,而是来自恋人抑或已经算是家人的陪伴。

       “我会陪着你的。”

       张新杰的声音太小,韩文清怔了一下转过头来,“你说什么?没听清。”

       “我说,我会陪着你的。”他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利得很,直盯到韩文清心里去,把他心里那仅有的丁点儿软弱看了个无所遁形只能变成一往无前的坚定,“韩文清。你记住。”



2014.11.27

自身后而来的亲吻



       韩文清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刚抬起步子进去就被惊了一下,“这么多?”

      “是啊。”张新杰语调平平地回答,“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明明打输了比赛,明明又一个赛季几乎算是虚耗了过去,结果粉丝寄来的礼物数量重量却是都不降反增?张新杰是没想到,他却是根本不明白这一现象发生的原因——大概由于个人形象问题,霸图战队队长韩文清同志虽然也会收到粉丝寄到俱乐部的礼物,然而此时此刻这种礼物多到堆成山的的画面是从未出现过的。

       “然后你今天打算干嘛?”韩文清很费力地绕过礼物山在张新杰的床上坐下,“就拆这堆东西?”

       张新杰的严谨认真是出了名的,对待粉丝的心意也一样。自从某次访谈中透出平时粉丝的来信与礼物有时间他都会一一去看的消息后,霸图俱乐部公关部收到给他的礼物数量恨不得就直接翻了一番。韩文清虽然对这方面的高下毫不在意,但当他面对男男女女写给张新杰的花花绿绿的情书的时候,依然会毫不犹豫一如既往地炸毛。

       “我帮你拆东西。”韩文清看了一眼背对他站在桌前拆阅“情书”的张新杰,“用的着的给你留下,用不着的拿去送人。”

       “可以。”张新杰习惯性地点了一下头,“你有用的直接拿就好了。”

       我用的?韩文清的思维很诡异地跳到了另一个层面——润滑剂还是套子?真有的话倒还确实可以考虑留下试试——可实际想想如果有粉丝寄这种东西给张新杰,大概他会做的第一件事会是记下名字然后给公关部打电话从此拒收这人的包裹。他视线往地上随便一扫,随即咬牙切齿地发誓他一定看到了某张快递单上某某女士内衣店的单位名称。

       卧槽?!这还怎么忍——他一把抓起那个不算大的纸盒,从裤兜里摸出钥匙用力一划扯下封装的胶带。一捏就哗啦作响的PP袋从里掉出来,韩文清弯腰去捡,等他看清里面装的东西时脸色立刻黑了下来……这带着唇印的情趣内衣是怎么回事?!现在淘宝店已经服务到位成这种样子了吗?!张新杰收到的都是什么人寄来的东西?!公关部签快递也太不知道检查了?!明明是个男选手还收发件人是女士内衣店的包裹?!

       他死死捏着那一团基本不剩什么的软布,呼吸声都因为控制不住的生气……还是某种奇妙的羞耻而加重——是说这衣服的尺寸能不能往张新杰身上套啊要不要验证一下——

       正看到第82封情书的张新杰听到恋人粗重的呼吸,有些奇怪地转过身来,视线刚巧落到韩文清手上那团一看便知少儿不宜的东西上。他本就面皮儿薄,纵然这样充满暗示意味的礼物不是第一次收到早就处之淡然,此刻也还是臊得难以直视。但天生的性格促使他第一时间提出合理的解决方案化解这要人命的尴尬,“用不到的扔了吧。”

       虽然浪费粉丝的心意并非他的本意,但这种完全用不上甚至送人都拿不出手的东西留下来也是浪费生活空间——更何况韩文清也绝不会让他留这种东西——任何事都喜欢从实际出发考虑的张副队也很清楚地衡量好了利害。

       他这副强装出来看似淡定的模样落在韩文清眼里就成了真的淡定,说话声都不由得提高,大概是一瞬间灌下了一整坛醋,酸得牙根都发痛,“你经常收到这样的东西?”

       张新杰不知该作何反应,最终决定实话实说,反正韩文清要吃醋要闹别扭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哄恋人这方面他自认还算擅长,“有过几次,不用在意,扔了就可以。”

       “行,知道了。”韩文清板着脸点头,“你接着看你信去。”

       他的表情严肃得有些过于正常,即便是了解他如张新杰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这是生气了?看着不像?可如果没生气,以韩文清私下表现出来的性格看,又实在是正常到不正常。总之是无法让人放心的态度,可那“不想再谈”的架势摆明了挂在脸上,饶是他半信半疑也只能暂时接受——但愿现在不生气就真的是没生气吧……?

       可惜不生气——或说不介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韩文清把那身粉嫩嫩的情趣内衣扔到墙边,随手抄起个快递盒继续起助理的工作——很好,这个很正常,是个杯子,虽然用不着但是可以拿去送人——这一个也不错,画的是大漠孤烟和石不转,还挺好看的,拿回家挂起来——等等?!

       韩文清刚舒心了不足五分钟,现实再次给了他一闷棍。这次倒不是因为内容物太过劲爆,而是寄件人的名字戳到了他的怒点,一击即中星火燎原。所谓的——“张新杰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字还写得不错——!这些女粉丝都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们的偶像已经有恋人了吗还这么明目张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韩文清把手里那尚未来得及开封的纸盒扔回脚边的包裹堆,纸板相互碰撞发出一连串响声。他伸开腿一脚踩到张新杰背后,刚想回头的人被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完完全全僵在原地,说出口的话都小心翼翼地不同往日,“……怎么了?”

       真是个叫人无法回答的好问题,怎么了?吃醋?吃女粉丝的干醋?这也太闲得没事做太不是爷们儿作为了。天知道张新杰早就跟他回了家该做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两个人的关系板上钉钉除了死亡没什么能分开,心知肚明的爱与忠诚连话都不需要多讲——但即便是这样,醋也还是要吃的。

       ——真想在这人身上盖个戳,以后不管去哪都知道张新杰是他韩文清的,其他的人一根指头也别想碰——这戳盖在哪儿好呢?

       胆大包天不知畏惧为何物的白羊男抱着他的恋人思索了两秒,随即很果断地拨拉开张新杰的头发,朝着白净的耳侧靠后颈处连啃带咬地亲了一口。



2014.11.28

只有我们知道的



       手机轰然炸响,韩文清眼皮一跳。

       ——前两天刚比完了第十赛季的决赛,亲临现场观战后深觉值回票价儿。十年宿敌的精彩表现极大地鼓舞了韩文清同志略微有些熄火的斗志,夏休期间依旧严格按照俱乐部时间表作息,朝八晚六雷打不动。林敬言赛季末宣布退役,霸图主力阵容出现空缺,新的战术布置需要进行全面调整,张新杰慎重考虑后决定推迟回家的时间,在战队宿舍里定完七月底回X市的机票后,扭头就打好行李上了韩文清的车。

       于是便出现了那样的一幕。韩文清被手机铃声吓了一跳,黑着脸操作着角色补救失误,一边紧盯屏幕一边又分心二用,“新杰看是谁电话,接一下。”

       坐在另一旁用笔电整理资料的张新杰随手点了保存起身去摸韩文清的手机,捏到眼前看了一下说道:“不认识的号码,要接吗?”

       不认识的号码?韩文清分神了一秒——他这手机号非常私人,平时电话也不多,冷不丁出现个不认识的号码其实是件很稀奇的事情——接着屏幕上袒胸露乳看不出是否矫首昂视的拳法家直直从柱子上掉了下去。训练软件如实报出成果,毫不留情地打起了拳皇的脸。他扔下键盘鼠标从张新杰手中取过响个不停的手机——祖国心脏的固话号码——这谁啊?

       “喂,你好,我是韩文清。”平平无奇一句开场,张新杰也并未在意。韩文清讲电话的寒暄他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早就没了什么新鲜感。只是下一句话却成功让他惊讶起来,将将要坐回电脑椅上的身体也停在原处,抬起眼认真地朝韩文看了过去。

       “……世界荣耀邀请赛?”

       这是个新鲜词儿,但意义却足够直白,稍作思索便能明白个中缘由。荣耀开服十年有余火爆程度不减分毫,世界各国也都出现了荣耀相关的竞技赛事,此时举办世界邀请赛正是大势所趋,虽有些意料之外,但也实属情理之中。

       ——这是来邀请韩文清加入……加入什么呢,国家队?拳皇大漠孤烟进入国家队的确实至名归,大概等会儿就是自己接到邀请加入的电话了。张新杰迟疑了一秒,收回已经摸上鼠标的右手,再度起身想去外间客厅拿上自己的手机。然而他刚刚走到门边,却听见一句先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话:

       “对不起。我精力有限,只想专注于霸图。”

       张新杰猛地停住回身,却见韩文清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身材高大肩线平稳,无端一种沉淀而来的厚重伴生其身,非志同道合者不能懂,非志同道合者不必懂。

       “……是,没错。”韩文清随着吐字轻轻点头,而后沉沉一顿,“不会后悔。”

       说完这句他便转回身来,头微微朝着接电话的一侧歪着,眼睛里的波光十足沉稳,看向张新杰时却若有似无含着笑。后者也微笑起来回应,许多不必明言的天知地知在眉目间打了个转儿氤氲开去,“……新杰吗?”韩文清轻轻念了一声,带着确凿无误的笑意去看张新杰,“这个我不太清楚,您自己打电话给他比较好。”

       ——见鬼,你也好意思说不清楚?

       ——你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

       ——你不想让他们知道?

       ——至少现在还不想。

       韩文清挂了电话,随手扔回到桌上,金属的机壳与桌面撞击莫名带出绵长,却也怎么听怎么像是生气了似的,他转过电脑椅,面朝张新杰端正不羁地坐好,轻描淡写好似在玩笑,“下一个就是你,信不信?”

       “信。”张新杰点头,“我去拿一下手机。”

       方一转身手机震动摩擦桌面的声音便清晰传来。不在俱乐部正式训练,对手机关机这件事也有所放松。只不过与韩文清被突然的铃声吓到相比,张新杰到底从容许多。步履方正淡定地出去又回来,“喂,您好,我是张新杰。”

       瞧瞧这素质——韩文清坐在椅子上盯着张新杰看——从七年前开始张新杰就是这副样子。这么多年下来,除了长相变得成熟以外,性格似乎也在不断地互相影响——至少他从前接电话可绝对没那么客气,有事就说说完直接挂才是一贯的常态。而自从眼前那个叫做张新杰的年轻人出现在他身边起,一切似乎就都不一样了。

       而他也切切实实满足于这种不同。

       “……好的,15日在B市集合是吗?我知道了,会准时到。”张新杰一丝不苟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要求,抬手推了推眼镜——这是他要挂电话时的标志性动作,韩文清正想要看自家恋人会怎样结束这通电话,实际发展却又来了一次急转直下。

       “什么?韩队的问题?”张新杰挑起眼尾,视线有意无意地往韩文清身上擦,带着暧昧不清的某些暗示与促狭,“他的确是那样的性格。”霸图战队的副队长语气诚恳真挚,“已经决定的事情,通常很难再改变他的主意。”

       “您说那只是通常?……那么能告诉我他是怎么回答的吗?如果有可能的话,或许还可以再劝说一下韩队。”

       “他说他‘精力有限,只想专注于霸图’?”张新杰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简单的音节透过唇齿散进空气,卷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嗯,据我对韩队的了解。”张新杰走到韩文清身边,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伸过去勾上他的手指,“他既然是这样说的,就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对他而言霸图永远是最重要的,这一点我想您也一定可以理解的,对吧?”

       勾在一起的手指忽然被紧紧缠住,张新杰微笑了一下,“是的,所以我想还是应该尊重韩队个人的意见,联盟内优秀的选手有很多,既然是组成国家队就并不应该局限于某一种职业——您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

       “是,我是这样认为的。”韩文清在张新杰身旁忽然接了一句,“但是牧师,一定不可或缺。”




TBC

Day19-Day27点这里

Day37-Day45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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