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绿JJ@斩雪

[全职/韩张]百日韩张 Day 1~Day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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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24

简单粗暴的嘴唇相碰



       发现张新杰醉了的时候,酒店包房里霸图战队的成员们都静了下来,瞪着难以置信的眼齐刷刷地往一个方向看。

       刚成年没多久的夺冠功臣之一手里死死捏着酒杯,眼神尚自清明可脚下却是走一步晃三晃,落点离着木地板的接缝好一段距离,踩出道歪歪扭扭的足迹。好容易走出几步,跟着又脚底下一滑,差点直扑到地板上去。

       距离他最近的韩文清甩下杯子就上去扶,玻璃杯顿到桌子上发出咣当一声,指尖擦过去还晃出半杯啤酒来,在深红色的桌面漾出了好大一片,滴滴答答地顺着桌沿儿往地上落。

       游戏里反应迅速的职业选手们电光火石都傻了眼,面面相觑间交换了无数条意见——啊呀呀真是万万没想到原来小张的酒量这么差!他喝了有两杯没有?咱们这帮子职业选手标准酒量可是三杯!霸图的爷们儿两杯不到就倒这像什么话!

       韩文清背对着众人也能猜到自己这帮除了比赛其余时间多半不靠谱的队友在想什么,左手揽住张新杰右手接过那还有一小半酒的杯子放到桌上,“他还年轻,不比你们。”

       老队员们的年纪都是半斤八两,韩文清都发了话没人还敢再说什么。哪怕挑了嘉世的场子拿下冠军队长的威慑力也半分不打折,大好的日子谁也不想找不自在。和正式退役只差一个新闻发布会的李艺博本着站好这霸图副队最后一班岗的心态放下杯子上前两步,“要不我送小张回去?免得在这儿跟着一起乱完了再头疼脑热什么的,这可是咱们队的宝贝,不能马虎啊。”

       韩文清狐疑地看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也很分明——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接收到队长视线的李副队内心吐血,照理说这顿庆功宴于他也是告别,中途离席不太像话,可是让队长送个新出道的选手回俱乐部,怎么想怎么更不像话——虽然庆功的酒店离俱乐部挺近,双方还有一定的良好合作关系。

       “你留下,”韩文清直截了当的说,他口中出现这样确凿无疑的语气所代表的通常就是通知了,“跟他们好好喝,我一会儿就回来。”

       有此队长真乃我霸图之幸!李副队被深深地感动,目送着两个穿着霸图战队短袖队服的青年,呃,或许有一个只是少年,相偎相依地出了包房门。

       这二位刚一出门,喝糊涂了的经理就醒了神,“哎!怎么少了俩人啊!人呢!哪儿去啦!”

       “哦,小张不是醉了吗,”李艺博转身捞回自己的杯子,“怕他年纪小喝醉了再带出病来,队长送他回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这样啊,也不打声招呼,这两个人!”得了主力下落的经理松了口气,他喝得眼睛都发红了,不知道地上散的空瓶有多少是他的贡献,“不过小张真是捡了个宝回来!一定得让他好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捡了个金坷垃呢,人家好不好看人家自己啊。李艺博很游离地想,接着特别豪迈地一笑,“来经理,咱俩再喝一个!”

       这一句话带起了包房里的又一轮拼酒狂潮,一群酒量分布在三杯到四杯不等的伟大的战五渣们拿一口当“一个”算,气势豪迈至极,真相惨不忍睹。

       真相更加惨不忍睹的金坷垃小张同志被还算清醒的老韩同志夹着胳膊在夜巷里走。正好是大夏天里,海滨城市晚上倒不热,风一刮甚至有点冷。可不管温度如何撸串是绝少不了的,平凡无奇的街道因为这项符合人民大众精神与物质文化需求的活动从里到外都亮堂起来。从街头飘到巷尾的焦香气,还有新鲜海货上炉子的咸腥,肚子饱了也能被带出八分饿,呼朋唤友地往矮桌边上一坐,来一扎啤酒鱿鱼越多越好——

       两个在本地算知名的人物在此等烈火烹油通宵达旦的环境下躲躲闪闪地走,韩文清心里莫名冒出来种“成也隐蔽败也隐蔽”的感觉。还好张新杰侧挂在他身上把两个人头脸都挡得严严实实,黑红的队服在黄色灯光下也不怎么显眼。

       狼狈不堪地趟过了烧烤街总算拐进了霸图俱乐部。联盟刚刚起步,俱乐部的楼都是租来的,还好晚上值班的门卫是自己人,否则搞不好就得露宿街头。战队成员都还年轻,谁也没置办房产,更没谁出去吃个庆功宴还会把证件带齐全的——也难说,韩文清偏头看了一眼怀里闭着眼的张新杰,谁知道这小家伙把他身份证藏在哪个口袋里?

       今天战队庆功,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发红包顺带放了半天假,连网游部里都没人在,为节约资源电梯自然也关了。自己人门卫帮着韩文清把张新杰架上了战队宿舍在的楼层。楼梯扶手前段时间刚翻新过,摸上去刺手心的冷,可没等再挪步朝上走就能被暖过来,温温凉凉的,居然还挺舒服。

       然后韩队长就接了个新任务做——张新杰把宿舍钥匙放在身上什么地方?酷爱简单粗暴直截了当战术的韩文清把人以标准立正姿势贴到墙上,开始在脖子以下小腿以上的部分搜身似的摸,反复两圈以后一无所获。刚直起腰打算思考是否简单粗暴的方向发生错误需要调整时,酒量真相高居霸图战队惨不忍睹之首的张新杰小选手,就软趴趴地朝前扑了过来——

       妈——呀——

       还好人没摔地上。

       ——可是为什么嘴疼?

       ——被这小子的牙磕着嘴了,这家伙,牙口还挺不错,够硬,不过嘴唇倒挺软。

       条件反射地把人接住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的韩队长下意识动了动手臂,随即在张新杰小选手的后腰发现了一串钥匙,点点头深以为然——难怪刚才那种摸法都没摸到,居然藏在背后了,就说这人出门肯定会准备齐全的,不过他身份证到底藏在哪?

       韩文清轻轻摘下钥匙拧开了张新杰的房门,按开灯稳稳当当把人搀到床前,探出手捞散了被子后勾起张新杰的膝弯把人抱到了床上,放下以后想着以后该加强锻炼。

       冠军戒指被张新杰穿了个绳套挂在脖子里,在灯光下闪着沉稳而灿烂的一点光芒。这个年轻的小朋友,也是和他有着一样梦想的同路人啊——为了荣耀——

       他微笑了笑,仿佛预见到此后无比默契的并肩,拉过散在一边的薄被把人严丝合缝地盖好,关灯退出了房间。




2014.10.25

亲吻对方睫毛上未落的泪珠

 


       霸图战队的副队长张新杰是个吃货。这件事在联盟内部几乎和他的心脏一样出名。

       米线加十分之七勺醋能使其达到最佳风味这种匪夷所思的美食理论便出自其手,在职业群中广为传颂经久不衰。而后情况越演越烈,目前正朝着走出联盟走向粉丝关爱世界的趋势发展。

       而张副队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在吃米线的时候严格地往碗里加十分之七勺醋,顺便苦恼一番霸图食堂的辣椒酱一如既往地……不够辣。性格注定他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口味要求食堂方面改变供应,刺激性口味吃得太多对身体也有一定损害,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整个霸图俱乐部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自家副队长严谨如营养摄入标准的饮食下潜藏的重·口·味。

       但这样的表述并不准确,身为霸图战队的另一位指挥者与灵魂人物,进而因为职业需要而不动声色观察了张新杰足足三个月的韩文清队长,其实是发现了某些真相的——只不过出于私心,他选择把真相自己吃进了肚子里。

       于是这私心便昭然若揭人人得而诛之了——打职业的书读的少队长莫要驴人,敢问队长对副队到底是什么企图?!

       佛曰不可说。

       不说也罢——反正纯爷们儿的世界里通常是少说多做的,海誓山盟说一万遍都没意义,不如直接把星星摘下来更实际。富有行动力的韩队长连横贯在两人中间的某些严肃社会问题都没在意够五秒,思维直接就跳到了如何征服英俊〇男上——某天早上他去公园散步,正撞上数个旧书商来摆摊,视线直勾勾地被书名拽过去,黑着脸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把书买了,花了两块人民币,跟封底上的定价分毫不差。

       不得不说也是够拼,韩文清队长捏着那本纸张竹黄的旧书认真研读,通读以后发现这书似乎不大适合自己:书是写给女孩子看的,可他不幸是个男人,货真价实带把儿的,张新杰也是——多么痛的领悟,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追人三部曲走吧,第一步就是投其所好——

       于是在某一个天气晴好的周末,韩队长跑遍了全市的大小超市和犄角里的农贸市场,买回一瓶据说特辣的辣椒酱回来。夹带进俱乐部后趁四下无人成功换进了张新杰常用位置桌上的调料瓶里,鲜红泛金的辣椒酱在食堂灯光下折出很莫测的光,只用看都觉得舌头会被辣的发麻,这样新杰肯定会吃得非常开心——他这样想着。

       结果当天霸图战队的训练室就发生一起惨剧。下午进行团队分组对战表现得一塌糊涂,所有人都挨了好一顿骂,复盘结束后队长冷冷地丢下了加一小时基础训练的指令,然后和唯一没有受到批评的副队长肩并肩地走出了训练室……吃饭去了。

       吃饭去了——!

       毫无人性——!

       韩队长默默地想,他并没有因情徇私,谁知道这些家伙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看在能让他和张新杰两个人一起去吃饭的份儿上,只加练一个小时都算是轻的——不过先等等——

       他侧抬起头去看,张新杰在他的视线里镇定自若地去要了碗米线,四平八稳地端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左右袖口各向上提五厘米,筷子放到距碗沿1.5厘米处,左手取过调料罐右手打开盖子——完全没发现这辣椒酱并不是食堂统一供应的那种——按照平日的标准用量倒了四大勺进去,接着取过筷子把辣椒酱山一点一点推散在汤面上,顿时大好河山一片红。

       隔着好远韩文清都闻见了那股辣味儿,忽然觉得这事儿有点不靠谱——这会不会放得有点多?颜色红的也有点可怕了喂——

       然后他就看见刚用筷子卷了点米线送进嘴里的张副队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开口的一瞬间突觉有点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事、咳、咳咳……辣椒放多了……”

       张新杰一边咳嗽一边解释,如此干脆利落地承认是自己的原因,看来这问题实际超出预测的程度还挺深,完全不能用手抖等理由从客观角度解释说明。这人转了身子躬下腰面朝着桌下的角落,一手捂嘴一手扶桌面咳得天昏地暗。韩文清看他一眼,莫名其妙有点心虚,转身去端了杯温牛奶轻放到桌面上,“起来喝一点吧。”

       不幸被辣到的人又咳了一阵才把头抬起来——脸因为剧烈的咳嗽变得通红,睫毛上挂着水珠,大约是咳出来的眼泪,耳朵很可爱地烧起来,被严丝合缝束起的领口包裹住的脖颈也泛出浅淡的酡色。喉咙似乎被辣得不太舒服,眉头微皱着,一副控制不住想清嗓子却又要硬生生忍住的样子。他轻轻道一声谢,咬着塑料杯盖上戳着的吸管啜饮起牛奶。滚动的喉结顶起了衬衫布料,轻微的褶皱换了全新的花样——不,别看了——

       自认控制力还算很不错的韩文清队长表示自己打脸可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再看下去没准他真的会自掘坟墓,自控能力这种东西见鬼去吧要来何用——

       “新杰。”他说。

       火烧火燎的喉咙被温牛奶柔和地抚慰,张新杰抬起头,睁着视线略受影响的眼带些疑问去看韩文清,自己打破了食不言的规矩,嗓音带着微哑,挠抓的人全身发痒,“谢谢队长的牛奶,队长有事吗?”

       苦大仇深瞪了张新杰许久的韩文清痛定思痛,“有件事要说。”

       “什么事?”

       “嗯……”韩文清破天荒地犹豫起来,“你确定要听?”

       ——等等不是你说有事要说的吗?张新杰莫名其妙,睫毛上的水珠扰乱了视线,哪怕有镜片韩文清也依旧花得像教堂窗户上的彩绘玻璃,这一片是红黑相间的队服那一片是皮肤最上面一片是头发,不算太扎手却也和服帖顺滑毫无关系的发型,沉稳中带点难以阻挡的锐气——

       然后眼镜被摘掉了。

       然后眼睛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然后意识到眼皮上贴上来什么柔软的东西。一触一扫,而后世界重回光明——

       “以后少吃辣,小心一点。”

       ……这发展似乎有点不对?!张新杰不寒而栗,但同时心里也无比清楚一件事:如果没有好感的话,他根本连理都不会理,更别说像个二傻子一样就这么让人在眼皮上亲了一口——虽然这是星座那套扯淡理论里说的,但对他而言似乎也十分准确。

       所以这出人意料举动的意义——?他戴好眼镜,不解地看向韩文清,视线相会的一刹忽然福至心灵。

       原来如此。




2014.10.26

亲吻照片上的对方

 


       霸图俱乐部经理敲开战队训练室的门,还没说话先被镇了一下——空气凝重气氛严肃,好心给他开门的白言飞面色戚戚,怎看都像是写了满脸的“你不该来”。

       可怜巴巴的经理目光哀婉地跟他对视两秒,沉痛之情难以言表。

       “有事?”韩文清哗啦一下退出椅子起身问道。

       “啊,是这样的,”经理清清嗓子,鼓起勇直视自家战队的队长,刚想说话句子却又在喉咙口打了个转掉回去,“没有打扰你们训练吧?”

       ——估计是没有,不然早就和老板一样被骂出去了,多亏他没把手机带在身上。

       果不其然韩文清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有事快说。”

       “嗯嗯是这样,”经理连忙点头,“刚才训练营的负责人到我那去了,说是今年有几个不错的新人,下午安排了团队赛,队长和副队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这样他们也好早作准备。”

       “下午我可以,”韩文清点头确认,接着视线落到身旁坐着的张新杰身上,声音低了几十个分贝,“你过去吗?”

       张新杰抬起头来与他视线相对,“嗯,去看看吧。”

      他得到答复,抬起头对站在门口的经理说道:“下午我和新杰都过去,什么时候开始?”

       “两点半,”经理答道,“那我先去训练营下通知,大家继续加油训练吧。”

       韩文清点了点头坐下,重新戴上耳机,“继续。”

       霸图的训练营格局十分简单,几十台电脑堆在大办公室里热火朝天地散发热量。张新杰两点半准时出现在训练营机房门口时韩文清已经到了,大概是在等他,身体很舒展地倚在墙上,放松却充满蓄势待发的某种力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莫名就显得是在生气——当然他知道只是显得而已。

       “来了?”韩文清问道。

       “嗯,我应该没有迟到,”张新杰很笃定地说,同时抬起手腕看表,“两点半整。”

       “我早过来了一会儿,”韩文清说着推开了训练营机房的门,门开之后才补上下半句,“中午没睡着。”

       张新杰蹙了蹙眉,“队长应该注意休息,没有午休很影响下午的精神。”

       “我知道,”韩文清很随意地应了一句,朝训练营的负责人点点头算作招呼,接着就直奔主题,“都准备好了就直接开始吧。”

       他说完便和张新杰坐到惯常的座位上戴起耳机,分组团战练习自然是在网游中的竞技场进行,面前的屏幕上出现的正是将要开始比赛的房间,先看实景再看录像这种观察方式是多家战队都采用的办法,霸图也并没有例外。

       由于张新杰的出现,训练营的牧师也相应多了起来。除了作为大漠孤烟去战斗外,成为拳皇最亲密的伙伴石不转似乎也成了年轻人们想要达到的目标。然而职业选手万里挑一,总归是有些天赋的因素要包含在内。韩文清抿起嘴看两队主攻手的表现……没一会儿就被各自的牧师拽开了视线。

       训练营的账号装备到头也不过是橙装,穿在身上造型只有那么几个,十字架用出的技能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这些小朋友的水平看在他眼里只能说是还不错,但却并不能进入战队培养的名单里。

       想也知道为什么——张新杰刚刚加入战队没多久,战术方面的作用逐渐体现,常规赛已开始尝试使用双指挥的打法提高整体灵活性。这个时候哪怕是方士谦来了,大约也是无法取代张新杰的。

       想到这里似乎也无法再专注于看新人比赛,眼角余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身旁安静坐着的人,后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表情似乎有些微变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两相对比队长反是在摸鱼,多少有些不合适,韩文清迅速调整状态把注意力放回比赛上,却仍有一缕思绪游离开去。当时似乎也是来看了这样一场比赛,使他忽略掉其余一切,看完转身出门时便敲定了石不转的下一任操作者——“那个A组的牧师叫什么?就要他了。”

       在那之前他对张新杰一无所知。

      团队赛的节奏很快,训练营受战队影响很重,从职业构成到作战风格均是类似。比赛结束后韩文清简单说了几句就和张新杰一同离开了训练营的机房,错了一拍的脚步次第落在走廊上寂静地回响,“刚才的比赛你怎么看?”

       “操作都很好,但还无法成为职业选手,”张新杰的看法与韩文清的类似,“不过B组的神枪手在选位上很出色,可以多留意。”

       “嗯,”韩文清回道,丝毫没有透露出自己有些走神的真相,“回头告诉他们。”

       张新杰点点头,两个人就此默然无话地走了下去。

       而那一晚韩文清却像没有得到休息的中午一样与失眠久别重逢。自从张新杰加入战队,有良好榜样的游戏宅们不由自主被带成了规律作息,韩文清作为队长自然是个中模范,只是这样的模范似乎并不能帮助他尽快入睡。

       满脑子都是张新杰。这年轻人像探不清深浅的湖,总是不起波澜,该有的力量却半分不少。不知从何处来自何时起的兴趣逐渐演变成倾慕。据说爱一个人会想了解有关他的一切,从前他并不懂,如今却有些明白。好奇心一旦萌生就泛滥——之前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才使得遇见的人可以遇见?

       职业选手都是有档案的,和合同一起锁在老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而——韩文清忽然想到——张新杰是霸图训练营出身,档案室说不定会有留档——身为队长,他当然有钥匙。

        于是他也就那么做了。深夜的霸图俱乐部静默在深墨的背景色里,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沉稳而坚定地踏过,而后打开走廊尽头一间屋子的灯,入眼是已经填了一小半的立柜,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各种档案。他找到了训练营的人事记录,按照年份职业一路翻下去,没几页就看到了张新杰的——

       表格是张新杰自己填的,一笔一划工整认真,一看便知是好学生才能写出来的字体。纸张边缘泛起浅淡陈黄,墨迹也有点黯淡,右上角贴照片的胶水似乎也开了一些,一寸大小的证件照摇摇欲坠的。

       不过张新杰的证件照他从未看过,定下视线一看却险些笑出声来。照片上年少的张新杰穿着大约是中学校服一类的东西,蓝色的领子很规矩地翻折,脸上还很孩气,带点婴儿肥,可表情却已经很认真,面皮儿紧绷着,强忍住笑似的。这表情放在孩子身上是可爱,再大些似乎就只能说蠢了。然而韩文清认真思考了一番,最终非常遗憾地确定:如果张新杰现在做出这样的表情,大概他不会觉得可爱,却大概会想……吻上去。

       太糟糕了。霸图战队永不退缩的队长这样想道。

       然而随后就自己打了脸——他看着张新杰嫩得能掐出水的证件照,双手紧了紧那一大本档案表,接着半合上眼抿起唇轻轻吻了上去,无人发觉。




2014.10.27

才道别就又想见面



       李艺博离开Q市的时候,恨不得整个霸图俱乐部的人都跑去机场给他送行了——四年副队一个冠军,虽然和普通队员一样不怎么能抵御队长的无差别震慑,可这种类似老妈子的职务能在霸图一干四年……嗯,没功劳也是有苦劳。

       结果就是一群身高腿长的大老爷们戴着墨镜在候机大厅扎堆儿站着,要不是因为都没穿正装,没准就有路过群众以为这是某某剧组来取景,晃进了一听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倒好像是某个地下组织在依依惜别。

       卸任退役的前副队长笑得春风拂面志得意满,“啊?下一步呀?还得先回家再看看能做什么啊!为了打职业也没念多少书,不知道有哪里要我呢!”

       与他一同退役的季冷由于是本地人关系,也出现在了送行队伍里。和一击必杀的风格完全不符的刺客真人笑嘻嘻地用中指推了推墨镜,“联盟要你,以后就能在电视里看见你小子了,别给霸图丢人。”

       “那哪儿能呢,”李艺博笑呵呵地回击,然后神色一整,“要不你们就先回去吧?免得再把时间耽误的到路上,又不是以后不能见,不说我,小张过不了两个月就回来了,天天都打得上照面儿。”

       他这一说才让众人注意到海拔比他们低些的张新杰——小年轻刚出道,一年级就拿了冠军。然而赛季已经结束,曝光率暂时还不是很高。这种需要担心被活捉的场合,反倒是放心大胆地做了黑手党中唯一的正派人士。他刚过了成年的坎儿,轮廓的稚气还没褪净,人更是有礼的很,队中前辈聊天从不主动搭话。挨着拉杆箱背着双肩包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儿听,间或抬臂看看表,再抬头看看登机口的电子屏。他的航班比李艺博的那班要早一点,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听前辈们告别。

       韩文清看着那半大孩子,莫名其妙就觉得这孩子真是可怜见儿的,明明也是十九奔二的人了,看着却瘦得很。他当然不知道张新杰有近乎完美的健身计划,在他眼里呈现的不过是穿衣显瘦的假相罢了。

       “路上小心,”他走到张新杰身边低下头嘱咐道,“你应该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吧?”

      “唔,”张新杰抬起头——韩文清比他高了挺明显的一块——有点含糊地应了一个单音,“我过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队长。”

       ——咳。韩文清一怔,有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大概是想让张新杰不要在意这么多细节,然而细节这种东西在张新杰眼里是万万不能被忽略的,“所以不是第一次了,应该是第二次。”

       这家伙!韩文清哭笑不得,“反正自己一个人要小心。”

       “我知道,”张新杰点点头接受自家队长的好意,然后有来有往地还回一句,“我是成年人了,队长。”

       韩文清默默咽下翻到喉咙的一口血,“我知道。”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一声叮咚带入的柔婉女声打断了周围一群人嘤嘤嗡嗡的聊天。张新杰整了整背包的带子,朝霸图大团微微一躬身,“我先走了,前辈们再见。”

       “啊?”聊得正欢的李艺博很状况外地开口,“小张你这就走啦?”

       “到他登机时间了,”韩文清言简意赅地回答,“你们聊着,我送他过去。”

       张新杰刚刚出道年纪小些,韩文清作为一队之长加以照顾在别人眼里看来丝毫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即也就不再注意,又围着李艺博外带一个本地的季冷回顾过去展望未来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跑。韩文清没等张新杰拒绝就提起箱子的拉杆,一本正经地问道:“登机口是多少?”

       对韩文清的性格已经有一定认识的小张选手看了看登机牌,然后指了个方向,“往这边走。”

       “那你看着点,”韩文清也没强求明确答案,“别走过了误机。”

       以张新杰的为人自然不可能发生什么走错登机口误机的事情,到达目的地后从韩文清手里接过自己的箱子,谦恭有礼地道了谢,然后挥挥手,“队长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韩文清皱着眉看身高其实并没落在下风的张新杰,总觉得哪里不放心,潜意识认定张新杰是落下了什么,走得心神不宁,硬要没话找话,“假期里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记住了,”张新杰点头,狐疑地看着韩文清略显纠结的表情,“还有事吗队长?”

       “没了。”韩队长痛定思痛觉得还是该爷们儿着好,对方只不过是年纪小点,可也正儿八经是成年男性,他像张新杰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到处睡网吧赶场打比赛赚奖金了,不过就是自己坐个飞机——还是回家,他记挂个什么劲!

       “那我走了,”张新杰没多想,依旧是有着完美礼貌的后辈,“队长再见。”

      “……再见。”

       不算高大但也绝称不上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韩文清瞪着登机口一侧的电子显示屏往死里看,航班号后的状态一步步跳跃变化,他摸出手机飞快按了条短信发出去——还没起飞,应该还收得到。

       结果刚发出去就听见广播里说误机乘客请办理改签手续。头皮一麻,慢慢踱回了先前战队成员聚集的地方,剩下的人抻着脖子东张西望,李艺博已经走了。

       “老李走了?”他拿明知故问当开场白,倒也没多少悲伤的情绪。李艺博这选择急流勇退,没得可干涉什么,也没丝毫的挣扎无奈,今后的出路也决定了,也算是完美谢幕。

       “走啦,”季冷接了腔,“晚上是不是得请我吃一顿啊这两天一直喂老李,是不是不大合适。”

       “可以,”韩文清笑了一下,“晚上请你,俱乐部报销。”

       丝毫不冷的刺客怪叫一声,“公款吃喝,早说我就饿三天再说这话。”

       “别太过了。”他笑着提醒,手下意识滑进口袋取出手机按亮——没有回复。老家伙们鼻梁上齐刷刷架着墨镜,勾肩搭背地挨上来,准备寻个五星级的好去处胡吃海塞。

       而错过一顿美食的现役队员小张同志则是下了飞机才看到来自队长韩文清的短信的,发送时间刚好是航班起飞的时候,那时他早就把手机关掉了。

       “路上小心,有事联系,记得归队。”

      “平安落地,”他停下脚步靠在通道一侧,拉杆箱贴在身旁,“已明确集合日期,如无意外提前2日返回,”

       ……嗯……差点什么?

       眼前很自然地浮现出登机口告别时韩文清脸上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请队长放心。”




2014.10.28

不同的生活习惯



       韩文清独自一人站在战队宿舍的走廊里,第三遍敲响面前紧闭的房门。骨节敲击门板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于幽深寂静的环境下与其他房间隐约流泻出的声响一起交织得诡秘万分,在这样的夜晚里总是会发生些什么的。比如说,或许只要一秒,他面前的门板就会随一声吱呀的轻响从内开启,缓缓向后拉开,一个人影冒了出来。这人有莹如新雪的银白短发,纤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颈间挂着一枚精巧的吊坠,是个花纹繁复的十字架形状……

       他猛地扭开头,面朝墙壁疯狂眨眼以确定自己处于清醒状态。门关的好好的,他会看见一个石不转从门后出现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观看比赛视频复盘次数过多所以眼花了。他定了定神,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北京时间23点18分。

       这时间在韩文清的印象里还是比较黄金的晚间时段,其余队员房间门口透出的热闹有力佐证了这一点。然而张新杰的房前却是一丝亮光也没透,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睡了?这么早?他才又看完一遍上场比赛的录像,对下一场比赛的战术安排产生了些新想法,火急火燎地跑来敲门想和新副队商量一下,结果凄凄惨惨地……就被关在了门外。

       眼见“张新杰已经睡了”这件事板上钉钉,韩文清也只能稍感无趣地撇撇嘴,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退出视频关上电脑洗脸刷牙准备睡觉。整理完毕躺到床上后拿起手机看时间:23点41分,比他平时上床时间提前了快两个小时,健康得有点吓人。

       然而躺下并不等于睡着,韩队长在床上辗转了两个多小时才恍恍惚惚地睡过去,睡眠质量奇差无比,混乱间仿佛看见塞满一整个冰霜森林的石不转,然后被惊醒了。

       醒来一看时间六点半都没到,战队八点开始训练他的手机闹钟定在七点,白昼时长天光尽亮,睁开眼就再没可能继续睡。躺了两分钟醒过神来便下床去拉窗帘,崭新晨光透过玻璃在室内播撒开,刚要转身眼角余光却已扫到细微人影,身上衣服的颜色在浅淡晨雾间笼得不甚真切,只觉是沉稳色调,身形还有些熟悉。

       ……是张新杰?

       韩文清站在窗边看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忽然对这新搭档充满敬意——永远别惹能准时从被窝里脱出身的那个人,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莫名其妙就被打上标签的新任副队长自然对这些毫无所觉,依旧于七点三十分时准点出现在战队食堂吃早餐,今日食谱稀饭一碗油条五根。旁边桌上同样独自一人的韩文清咽下最后一口汤,在心里提点了自己一句:晚上十一点前记得去找小张副队谈谈关于下场比赛的战术安排。

       然而说是晚上十一点之前,战队成员真正的自由时间却是从晚餐后才开始的。全天的训练加上比赛复盘与队内会议,直到晚上六点才散,大多数人出了会议室就直接往食堂拐,张新杰也并不例外。

       韩文清放慢脚步等了等张新杰,直至并肩方才开口,“你晚上有安排吗?”

       他感到手边的张新杰滞了一秒才没什么情绪地说,“有。”

       “这样,”韩文清点了点头,“那算了。”

       张新杰偏头看他一眼,“队长有事?”

       “有,”韩文清答得简短而笃定,“昨晚我又看了一遍上周的比赛,对这周末的战术安排有些新思路,想找你谈谈。昨晚去敲你房间的门,你好像已经睡了。”

       “昨晚?”张新杰微微睁大了眼,“我不记得,队长什么时候过来的?”

       “……十一点十八分,”韩文清说。

       张新杰似乎有些无语,“队长,我十一点就睡觉的。”

       “我的疏忽,”韩文清稳稳应下,“这周四之前,你有没有时间能空出来?”

       “今晚就可以,”张新杰说,“吃完晚饭以后,去训练室还是会议室?”

       “去你房间或者来我房间,”韩文清给出了其他的选项,“训练室和会议室的设备用完还要再整理,不想晚上麻烦。”

       “那就到我房间吧。”张新杰对韩文清的意见表示了认同。

       于是晚餐后两个人便一同离开食堂前往张新杰的房间探讨战术思想。正副队并肩前行的背影遭到集体围观,群众纷纷表示有种控制不住交钱包的欲望从心底冒了出来,草长莺飞地泛滥。

       本着团结战队的指导思想,韩文清思虑一番选了种比较随意的态度拉开话题,张新杰并不像其他人一般总是非常“怕”他,这让他感到很自在,口气都柔和放松不少,“你今晚本来打算做什么?”

       “看书,”张新杰也很平常地答了,“战术的制定可以从多方面获得灵感,书本和电影都是可以参考的内容。”

       有副队如此夫复何求,韩文清队长心生感慨。冷不防又想起早上拉窗帘看见这人出门,生活习惯健康得简直不像是游戏宅,“你早上出去那么早干嘛?以前都没见。”

       “日常锻炼,”张新杰回得很简短,“良好的身体素质也是职业生涯的有力保证,打比赛并不仅仅是操作与战术的比较。队长如果有时间的话,也可以考虑这方面的内容。”

       ——这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卖得一手好安利!韩文清停下脚步看张新杰取出钥匙开门,灯一亮就被过分整洁的房间镇了个头皮发麻。他经历过联盟初期窝在网吧睡沙发打地铺的生活,多脏乱差的条件都见识过,像张新杰这样与大众主流画风截然相反的却还真是……头一次见,简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但不得不说干净整洁就是好,凭空就有种威严庄重氤氲其中,在内的一举一动都要仔细考量,以免行差踏错连房间都配不上。

       当晚的讨论进行的非常顺利,两位指挥的战术思想相互碰撞迸发出智慧的火花,双方似是心意相通,哪怕意见相左也能迅速发现关键随之开始进一步的分析辨别。同一水平线上的互相承认与推崇总是容易刷出好感度的峰值,以至于韩文清离开张新杰房间的时候,居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可是时间压近晚11点,他被主人下了比较温和的逐客令。

       张副队道过晚安关上房门,因为讨论而精神振奋的韩队长再次孤零零的第一个人站在宿舍走廊里——与前一晚如出一辙的悲惨遭遇,其他队员的房间透出欢声笑语,可惜和他毫无关系。

       然而玩得正欢的诸位职业选手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如此悲惨的下场——新一天日常训练完毕,队长宣布有事要说,头一句就是规范作息,晚11点必须熄灯就寝,提前10分钟开始查房。

       “至于谁来查房……”韩文清视线偏了偏,从张新杰身上蹭了过去,“我和张副队一起。”

       “行吗?”他压低声音对张新杰补了一句。

       “可以的。”张新杰说。




2014.10.29

想拥抱你的冲动



       视频文件播放完毕,巨大的“荣耀”二字占满了整块幕布。室内没有开灯,黄金的字色成为唯一的光亮来源,阴沉不定地打在众人脸上,微妙地营造出了恐怖片的观感。

       事实上,这一切也的确像是个恐怖片——新赛季伊始,加入了新成员的霸图战队磨合情况不错,一路顺风顺水地打出漂亮战绩,各路媒体见此势头纷纷撰文表示霸图卫冕有望,同时大胆预测新的王朝将有昨日霸主的终结者手中再次出现……然而常规赛即将结束,排在前八的战队也都改变了赛季前半的轮换打法,着眼于季后赛形势调整出最精锐的阵容。紧接着积分一路领跑的霸图就因此而收获了本赛季的第一场失利:个人赛与擂台赛结束只输1分,之后的团队赛被人直接在家掀了场子,主场惨败。

       这样的战绩使得赛后复盘变得异常难捱,每位队员脸上都是讲不清的愧色。团队输掉比个人输掉更加让人难堪,个人的胜负之间除了实力还存在着不容忽视的偶然因素。但无论怎样选手都是归属于战队集体的,团队赛失利无异于是打了整个战队的脸。最后一个倒下的队长韩文清脸色十分难看,纵然他战至最后一秒已足够出色,但毕竟霸图输掉了比赛。

       唯一平静如常的大约只有新上任的副队长张新杰。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自己惯常坐的位置,脖颈微微仰起,视线落在幕布上的“荣耀”上,胸口随着呼吸徐缓而规律地起伏着,好像眼前这场惨败根本无法触及到他一般。

       ——这场比赛的惨败似乎也确实与他无关,治疗历来是不会出现在个人赛场上的;团队赛时虽有极大可能性成为左右战局的胜负手,但能发挥的作用与地位却还是有限;若是作为霸图的一半指挥来看,张新杰在场上与韩文清的配合更是无可挑剔。因而首次分解复盘时韩文清点着名把所有上场队员都痛骂一场,却唯独没有张新杰什么事儿。有什么好说的——?不管是从哪方面出发,张新杰做的都够好了。

       “这次就到这里,”韩文清走到门边啪地按亮了灯,站在原地表情严肃语气阴沉,“这赛季之前的比赛我们打得太顺利了,很多问题到现在才暴露出来,还不算太晚。改进的时间和机会谁也不能错过,明天早上照常训练,不允许迟到。”

       没精打采的队员们七零八落地应了一声,韩文清被这种士气低迷的景象刺得心头起火,眉峰一抖便要出声。然而还未等他做出首字的口型,准备好的句子在喉间打了个转就咽了下去——始终很平静很淡定的张新杰从他身边经过,打开会议室的门径直离开了——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

       这样的张新杰有些反常,尽管他平时也严谨得有如事先给自己设定过程序一般,但却远非今天这幅模样,仿佛是在刻意地控制自身情绪,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假相。更让韩文清觉得诧异的是——居然没有其他人看出来副队长的不对劲?

       还真的没有——比赛失利这种事多少会影响心情,自顾都不暇没有谁还分得出心思去关心别人,满脑子都是加训加训加训别惹队长别惹队长别惹队长。反倒是被队员当成头号BOSS的韩文清跑远了神,满心里想的是晚上查房的时候要问问张新杰出了什么事。季后赛近在眼前,形势又紧迫,这种时候无论哪个环节都不容许出现差错。张新杰职业关键责任重大,自然需要保证万无一失。

       然而更令他惊讶的事也随之出现——平时张新杰会在晚上10点45分的时候准时敲响他的房门然后一起去查房,而今天却成了例外,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钟清楚显示着22:47的字样,张新杰却没有来。

       果然是有什么问题。韩文清很是正中下怀地想。拧开房门出去朝左手边一歪头——灯没开门关着,可张新杰并不会提前睡觉——所以是人不在?

       其他房间内的灯次第熄灭,走廊上渐渐安静下来。韩文清轻轻带上自己的房门,沿着墙根一路走过去半点声音也无,想来是主场被挑精神负担骤然增大,连玩笑都失去力气。

       然而张新杰却不知去向。按照他的性格作风这百年难遇,韩文清下意识往楼下战队办公区走,冥冥中似有某种指引在身前领路,又或许是直觉。脚下万分自然地踏出了一条坚定不移的路线,通向光辉灿烂的未来,以及——战队训练室。

       他试着去拧了拧门把,有些惊异地发现门没有锁。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看见张新杰在里面,开了一台电脑背对他坐着,头上戴着耳机,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屏幕里播放的视频。显示器的幽光映得人身形瘦弱,莫名就显得单薄孤寂。韩文清倚在门边,眯起眼看了两秒便认出了张新杰正在观看的内容:正是晚上复盘的那场,上星期被掀掉主场的惨败局。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韩文清走到张新杰身边,用一种刚好能被听到的声音说着。

       “嗯?”张新杰下意识应了一个单音,暂停了视频取下耳机才发现了站在一旁的韩文清,“队长有事吗?”

       “快十一点了,”韩文清说,“你还不睡?”

       “嗯……”张新杰脸上浮起一丝尴尬,就着显示器昏暗的光线看了眼手表,顾左右而言他,“到查房的时间了,我们上楼去吧队长。”

       “不去,”韩文清很干脆地表示反对,“你今天怎么了?我说过了,团队赛的失败不是你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责任,包括我。队伍的执行力还没有磨合到最佳状态,被抓住弱点是很正常的事。”

       “……”张新杰微低了头,却也是针锋相对,“不,是我的责任。队长作为主攻手的确无法时刻观察全局,而我没有完成我应该做到的事,这次团队赛失利,很大的原因在于我——”

       “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问题,”韩文清斩钉截铁地打断张新杰目测会有理有据的包揽责任承认错误,“你也不用在乎那些媒体都说什么,我都不在乎,也没人在乎。”

       ——张新杰以二年级新人身份坐稳了冠军队副队长的身份同时担任团队指挥,一场失败让他顿时坐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我并没有,”张新杰抿了抿唇,“那些信息对比赛毫无作用。”

       “很好,”韩文清说,“你只需要知道霸图是你的队伍,要做的是拿到冠军就可以了。霸图赢了有你的功劳,就算输了也没关系,继续努力就是了。还有一点——”

       他放沉了语气,像是要卖关子,张新杰顺着他的意思问了出口,“是什么?”

       “我才是霸图的队长,”他说,“你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有我在。”

       张新杰闻言,怔过后微笑起来。韩文清见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暂时只需要让张新杰知道这点就可以,至于其他的——他努力压下想要拥抱眼前这年轻搭档的欲望,侧身摸上鼠标开始关机——都可以慢慢再说。




2014.10.30

提到你名字的时候不自觉的心跳和笑容



       晚上六点五十分,张新杰准时放下手中已合起的杂志,起身走到衣柜前开始换衣服。依照他今天的行程表,晚上七点到七点半这段时间是被他划归给散步的。而想要在七点准时走出家门,那么就需要提前十分钟开始准备。还好预定想要看完的杂志如期阅读完毕,一切都是刚好,如同他一直以来的作风一样有条不紊。

       他换好衣服走出房门到玄关处换鞋,一切收拾停当后向腰板挺直坐在沙发上收看新闻联播的父母道别。随后拿上属于自己的那串钥匙,防盗门打开又关上,就这样站进了夏日的燥热里。

       刚好晚上七点整,新闻联播的片头从家家户户的窗缝里飘出来,大概每家都有两位坐姿端正学习中央精神的老人。或许还有继承发扬父辈革命精神的年轻人,坐在沙发边的椅凳上,一样坐得一丝不苟。

       那的确是平日里张新杰在晚上七点到七点半时会有的样子,然而今天不同。

       这不同的原因十分简单:他早上出门晨练顺便为父母买早饭时路过一家报刊亭,与他父亲很相熟的老板见他经过笑着招呼了一声。原本数秒寒暄能解决的客套却因为老板一句话被硬生生中止拉长——“哎?新杰啊?新到的杂志上好像有你们队长的专访诶!”

       张新杰的职业在他父母单位宿舍的这片旧小区里颇有些名气,连这报刊亭的老板也是因为他才开始进《电竞之家》一类的杂志报刊。而有关他的那点新闻更是叔叔阿姨们知道的比本人还清楚,好在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老一辈知识分子,倒不会让他太难堪。

       可是——“你们队长的专访”?

       他停下脚步走了过去,豆腐脑和肉丸胡辣汤的香气缠在他身上飘飘摇摇。冷不防韩文清的大头照片顶着“电竞之家”出现在眼皮底下,饶是他在霸图天天都要对着这张脸不知多久也还是被惊到——杂志社可真敢,这样不怕影响销量?还是觉得这样会让人把钱包都交到经销商手里?不过队长也是——他毫无知觉地勾了勾嘴角——拍封面表情还这么严肃紧张,美工收到原片恐怕都要哭了。

       于是原本滴水不漏的时间表被计划外的事件拖后了五分钟,张新杰到家的时候他的父亲一脸正气地坐在餐桌后面,“今天晚了五分钟。”

       “抱歉,”他利落地进厨房拿出碗筷把带回的早餐放好,“有点事情耽误了。”

       “是吗?”长者的视线精准地抓住被张新杰放到玄关鞋柜上的杂志,眼神有些莫测地扫过人像的封面,“快点换了衣服过来吃饭。”

       “知道了,”张新杰应一声,拿起杂志回了自己房间。

 

       如今日落得晚,七点钟出门还是天光正盛的时候。身陷夏季的内陆城市既燥且热,沉闷的风扑到身上倒不如无风时来得更加凉爽。已经过了创卫检查的时段,收敛了许久的烧烤摊们再次占领街头巷尾。北方人民对撸串的爱好绝不会因为地点的变化而产生丝毫改变,在家中与Q市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没那么多海货,呼吸一口满心都是牛羊肉的味道,此外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总而言之,没有什么是不能上烤架的。

       张新杰在烤肉香气里匀速前行,街道两侧的矮桌群里有许多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一杯接一杯喝扎啤的汉子——看到扎啤又想起那位家在Q市本地的队长,居然会一本正经地在专访的时候对采访记者说现在产地标着登州路的酒也出现了假货——明明他自己也根本不会去碰一丁点儿。

       他在家的散步路线与在俱乐部时的路线一样终年固定不变,走出门去过一条主干道再过一个小些的街区绕一圈,刚好是二十分钟的路程,慢下步子便够走上半小时。身旁车辆行人匆匆经过,间或有和他一样散步的行者也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像是个异类,穿着短袖衬衫和长裤出门散步——喂,内陆的夏天哪有这样的?

      回程时刚刚踩上路口的斑马线裤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铃声在嘈杂纷扰的环境中异常不明显。然而职业选手目不明也需要耳聪,中规中矩的音乐被张新杰敏锐地捕捉到——可他前后正好都有拐弯车辆,刚巧把他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况且在过马路的时候接电话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他拒绝这样。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双脚刚踩上路对面的人行道张新杰就迅速接起了电话——屏幕上亮着三个字:韩文清。

      “喂,队长。”

      “张新杰?”对面的声音在噪音过剩的背景下有些不真切,“你在哪,怎么那么乱,还这么久才接电话。”

       “在散步,刚才过马路,现在过来了。”

       “嗯,”韩文清极平常的反应证明他并不是很在意张新杰在做什么——本来就是成年人了,没必要他还像对方刚加入战队时当孩子一样照顾着,“经理今天给我打电话,转播方电视台和联盟商议后决定扩大职业联赛的影响力夏休期加大宣传,要做个正副队的访谈,叫我们三天内到B市去录节目,呵,”他后来似乎是冷笑一声,最后又加了定语,“他们就会弄这些没用的东西。”

       张新杰把韩文清自作主张加上的修饰一概忽略,“知道了,我要回家告诉父母一声,具体是什么时间?”

       “回家上网,我把文件传你,”韩文清似乎是懒得记那些复杂又麻烦的事,简单粗暴地提出解决办法,“回去路上小心点。”

       唯一要过的一条马路都过来了,难不成他还会走在路上被人一板砖拍到地上。张新杰有些想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具现出韩文清说这话时的样子——肯定是严肃的,眉宇间会带点急躁,大概会比那杂志封面更自然亲切一些,更像是平时的样子。

       “明白,”张新杰说,“我到家给你消息。”

       “好。”

       然后韩文清便干脆地挂断,张新杰站在原地握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迈开步子往家的方向走。早些时候在杂志上看过的字句在回忆里清晰地浮现出来:“……提到霸图战队的副队长张新杰,一贯严肃的队长韩文清表情有些许松动,但他并没有因此犹豫,反而更加果断地告诉记者,张新杰是非常好的选手……” 





2014.10.31

习惯了一直在我身边的你



       张新杰告知电视台工作人员自己的航班号时,有些意外地在电话中听出了对方一瞬间的迟疑。

       “怎么了吗?”他问。

       “也没什么……”工作人员的声音很迟疑,“只是航班到达的时候刚好赶上B市的晚高峰,这您知道……”

       的确如此,张新杰又仔细看了一遍时刻表,发现依照经验来定机票当真是要不得。可之前霸图来B市比赛的时候似乎也都是这班,一直以来都没人提过晚高峰的事情,他便也从未正视过——毕竟对他们而言是司空见惯的事。

       “其实也没有影响很多,”信号那头年轻的女声又解释道,“从机场返程也需要时间,应该不会怎样,但……嗯……”她声音犹犹豫豫,“……怕耽误您的时间。”

       “没有关系,”张新杰说,“是我的失误,能在晚上十点之前到达住处就可以。”

       “那没问题的!”年轻女子忙说,“到时会有人去机场接机!”

       “好,辛苦你们了。”他说完就挂断电话,整理好的箱子安静地立在墙边——采访节目对他而言不是第一次,然而着装却依据节目性质各有不同。制片方提供的服装多少会不合适,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箱子里放了队服、日常休闲装和正装三种,总归是比较正式的节目,应该不至于会要求他穿什么猎奇的东西上台。

       然而准备的再周全也还是没预料到意外的出现——倒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疏漏,而是一个看似毫无预谋的所谓惊喜。

        “队长,”他扶着拉杆箱那根横杆杵在原地带点说不清道不明地问,“什么时候成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咳,”大晚上还架个墨镜凹造型的韩文清被戳了一句,从头到脚都尴尬得不是地方,“我没什么事儿,就跟着来了。”

       他认认真真解释,张新杰却没太在意,哦一声就混进了电视台接机的人堆里。职业选手虽然有些曝光率但远远赶不上正经的所谓明星,自然用不上什么贵宾通道保镖贴身。可又确实怕认出来,平日里出个门都越大众越好,更别说机场人流如织。要不是韩文清身高摆在那儿,他也挺想把自己跟张新杰一样窝进人堆里——虽然没高多少,可看着就是差值明显。

       一堆人窝进电视台的专车上了机场高速往城里开,B市要人命的晚高峰倒还真是没怎么显出来。张新杰侧过头看车窗外的景车窗上自己的脸,忽然才想起来之前过来比赛也都是这样的流程,连身边坐着的韩文清都没变。

       数数他也打了几年的职业比赛,每次客场作战坐车都是他跟韩文清坐一排,剩下其他的队员坐无坐相地吵闹着挤成一团。打过无数场比赛去过那么多城市,身边坐着的始终只有一个人——连主场也是,韩文清始终在左手边,抬手就能碰到衣袖戳到指尖,然后无比自然地开始问,“队长你怎么看——”

       可其实他问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多半都是韩文清回过头来。张新杰即将成为他职业生涯中搭档最长的那一位——或许也不会有下一位了,这个石不转比他年轻,没有意外绝无可能在他之前退役,以这人的仔细程度,大约也不会发生意外这件事。

       电视台安排的酒店档次不低,但也没奢华到像国际巨星的级别。韩文清与张新杰刷卡上了电梯,足音和箱轮寂静无声地经过柔软的地毯。大概是静默得有点难受,韩文清忽然开口,“他们告诉你拍摄计划了吗?”

       “有大概说了一些,不过我认为应该还会有更多细节,”张新杰推了推眼镜,“不过这档节目我看过部分片段,看点大概就是节目组提出的没有台本现场发挥,所以我想不会给我们时间准备的。”

       韩文清被张新杰提出的恐怖前景悚了一悚——开玩笑高中文化水平来做这种采访节目简直是要人命,不实现套个词儿谁知道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在前面等,哪怕是录播——现在窗了还来得及吗?

       结果第二天一早电视台就直接派车把人接去演播厅后台化妆了。给张新杰化妆的是个看上去轻盈粉嫩的萝莉,只不过不知道实际年龄。到了韩文清这儿化妆师的画风就突变成邪魅青年,从底妆开始一层层往他脸上糊。大众脸化了妆都能变天仙更何况两人底子本来就都不差——除了韩文清凶点——可人都踩着后台的阶梯到幕前了又直接傻了眼:李艺博穿着板正的西服坐在应该是主持人的那个位置上,笑得满脸老友重逢。

       结果说好的访谈变成了霸图三人组忆苦思甜。李艺博离了队没当年那么怵韩文清,拉着他一起忆往昔叹峥嵘惜今朝待明年。张新杰只和李艺博同队过一年,纵然现在做了副队长也还是后辈,坐姿端正一动不动好像小学生听讲。李指导侃够了老队长注意到这副队接班人,备好了前辈的胆气开始“采访”起来,“怎么样小张在霸图还行吧?不过你也跟队长有几年了,不行的话早就转会了对吧啊哈哈哈。”

       “前辈放心,”张新杰礼貌周全,跟人说话必定双目直视以示尊重,可李艺博叫他盯得发毛,总觉得自己是戳破了什么糯米纸。视线压迫力快赶上韩文清的年轻副队平平稳稳地把话续了下去,“我在霸图很好,霸图也会很好的。”

       呼——还好还好——莫名其妙渗出一后背冷汗的李指导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他都错怪了韩文清……哎老队长明明人很好啊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一张嘴恨不得看见椅子的脾气——哎不对。

       哪有那么简单。他想。

       再怎么也是当过霸图三年指挥多年队长的人,战术造诣那是不能低的,谈不上心脏可也绝对不会是简单人物。

       可许多事情却也不需要有多复杂。

       “队长你呢?”他问,“小张也给你当了有几年副队长了,合作的感觉怎么样?关系应该也不错吧?”

       “很好,”韩文清说出了和张新杰一样的答案,“从第四赛季算起,这几年来我已经很习惯有新杰这样的搭档了。”

       “是的,”张新杰破天荒地主动附和——这大概是韩文清第一次把姓省略直接称呼他名字,上来就在会被公开播送的电视节目上——“我也一样。”




2014.11.01

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在意你



       张新杰到达战队训练室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韩文清并不在。难得没有被队长提前开始训练的队员们各自坐在椅子上,却又扎成一堆儿聊天,话题从食堂的质量越来越差展开到新出的游戏新瓶旧酒毫无乐趣。

       “队长呢?”张新杰问。

       “啊副队来了,副队早,”众人见他来了,边打着招呼边滚着电脑椅的轮子回到各自位置上坐好,俱是一副勤勤恳恳训练的架势。确信不会被张新杰以任何理由加训后才解答了他的疑问——尽管有和没有无甚差别——“早上吃饭就没见队长,有事出去了吧?”

       作为队长,韩文清在战队内的自由度自然最高,缺席训练甚至会议也并不用跟任何人报备。加之性格塑造出来的“可靠队长”形象,令所有人都压根没往“可能是有什么状况”这方面想。

       然而“想不到”这件事很少会在张新杰身上发生,思维缜密的张副队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五秒钟,简单丢下一句,“正常训练”后转身就出了训练室,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连屏幕上各自的角色摔成死无葬身之地也都没去在意——真是夭寿!副队居然也有不准时开始训练的一天?!

       难得打破时间表的张副队离开训练室便回到战队宿舍所在的楼层上。依他对韩文清的了解,这人虽然不怎么讲究时间,但也会把要做的事安排得有条有理。不需要在战队内部公布的总会提前跟他打声招呼,间或还会听取一下他的专业意见——比如怎样安排时间才是最合理的。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其实也并不是没发生过,上次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他抬起手极富规律地敲击了三下门板,不一会儿房门就从内被打开,探出一个乱糟糟的头顶来,伴着一个模糊的单音,“嗯?”

       “队长,”张新杰莫名有些想笑,但他很好地忍住了,“已经八点十一分了,今天的训练计划应该没有推迟?”

       韩文清支棱着满头乱发僵了一僵,一开口就跳到了解决方案,似乎根本不想在前因上纠缠什么,“抱歉,我会加训的。”

       “又是睡过了?”张新杰的语气中带出一丝轻笑的意味,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自家队长没有做出良好表率,一本正经里掺进忍俊不禁反倒是有些欠打,“队长应该以身作则。”

       “不是,”韩文清向后退了几步把张新杰让进室内,后知后觉意识到某个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怎么也不去训练?”

       “我也会加训的,请队长放心,”张新杰避重就轻,“不过最近换季,沿海气温会更低一些,队长要注意身体。”

       “我没事,”韩文清正背对着他往身上套长袖衫,声音被布料闷得含混不清,“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

       “习惯往往会掩盖很多细节,”张新杰平静地说,接着视线一转,盯住刚被韩文清拉开窗帘的窗户,“比如说队长,你有没有发现你昨晚其实没关窗户?”

       正往卫生间走的韩文清脚步一顿,“没有。”

       “有异常感觉吗?”张新杰问,“有的话在训练前吃点预防药物会比较好。”

       “有点头疼吧,”韩文清说,“没事,是我没睡好。”

张新杰不置可否,“总之身体健康很重要,不管是怎样的问题都不应该被忽视。”

       “啰嗦,”韩文清带点笑轻斥,声音混在水流的声音中一同传了出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自然是知道的,职业选手其实金贵的很,除了重若性命的双手外其余也半点马虎不得,一切有可能影响到操作水平的因素都要尽量避过。原本就是吃青春饭的行业,当打的生涯只有那么几年,没人会想自毁前途。

       张新杰显然是很习惯韩文清这样的性格了,并未多作反驳,只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八点二十七分了,队长。”

       “……如果现在动身,到达训练室的时间大约在八点三十四分,按照队规需要加训到晚上七点半,你想说这些,是吧?”韩文清随手把毛巾搭到洗手间内的架子上,很清爽地走了出来,把搭在椅背上的队服套到身上率先朝门外走去,“走了。”

       被抢了台词的张新杰推推眼镜一语不发地跟上,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点出微妙却和谐的节奏,似曾相识的感觉催促韩文清开口,“你怎么想起上来找我?”

       “之前也有一次,”张新杰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最直白的一种,“是队长起迟了。”

       “所以今天就直接上来了?”韩文清哭笑不得,但无法不承认——睡过头这件事哪怕再不想也是有可能发生的,迄今为止霸图唯一没有睡过头的大概只有自己身边这位年轻的副队长。张新杰似乎是那个永远不会让自己超出计划与规范的那个人,这样的差距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这种事情你还记这么清楚。”

       “因为队长比较重要,”张新杰看似十分坦然地迅速答道,“队长对整个战队的影响并不需要过多强调,已经足够明显了。”

       别扯了。韩文清明智地没有搭话,但却无法控制不腹诽——影响再大,不还是只有一个人会直接来找他?尽管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韩文清也会睡过头,可信度与张新杰睡懒觉的可能性一样低。

       不过,能被人这样细致地记住的确是件很不错的事情——“新杰。”

       ——自从那次所谓的访谈节目过后,韩文清对张新杰的称呼就这样看似潜移默化实则翻天覆地开始了新篇。张新杰对此无甚反应,似乎这样的叫法理所应当天经地义,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连霸图的队员们都这样想。

       “队长?”

       “如果觉得有可能会感冒的话,应该吃什么药?你是不是也要去吃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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