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绿JJ@斩雪

[全职/韩张]百日韩张 Day 10~Day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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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02

想要一起看更多的未来


       第六赛季霸图止步四强,败在蓝雨战队全新的核心剑与诅咒手下。

       舆论大约就是从当晚比赛结果出来之后开始宣扬的,分明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两支战队,然而在媒体的报道里却怎么听怎么都是剑拔弩张世纪之战的画风。但这也并不算错,毕竟冠军只有一个,无论怎样的结果都谈不上厚此薄彼。只不过毕竟不是死敌,只是一场胜负,哪怕是提前结束征程火药味儿也浓不到哪里去,赛后发布会双方的表态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对手表现很好,但我们更出色。”

       然而霸图与蓝雨的区别又显而易见,蓝雨的核心们都是四期生,如今正是磨合足够要出成绩的时候,反观霸图却正好相反,尤其是队长韩文清——作为职业选手,竞技寿命与年龄向来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身为前辈一旦被击败,似乎就失去了所有继续的立场。

       而说没有过动摇,是假的。

       俱乐部早早便开始为拳皇培养继任者,培养结果却是继任者出于各种考虑转会离开霸图。战队的核心依旧是大漠孤烟依旧是韩文清,似乎所有人都乐见这样的过去及现在,除了韩文清本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哪儿,或者说霸图的问题出现在哪儿。不需要张新杰训练后公布技术统计,他也能清楚地发现并体会到现在的他与从前有哪里不同,尽管后者并没有作出任何表示。这些对韩文清来说毫无用处,他并不需要其他人对他自己表现出任何情绪。不管是同情,不信任,还是其他的什么。张新杰作为几年来离他最近的队友与搭档,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初夏时分沿海气候并不热,夜里甚至还需要盖上厚被子才能完全抵御寒气。大概是因为关心赛季战况,霸图并没有在四强被淘汰后就宣布开始夏休。于是韩文清与张新杰依旧每晚十点五十开始查房,在副队长的时间表下恒久如一日地执行着。

       张新杰在睡衣外披了件战队的外套,尺码看上去有些过大。衣服不好好穿在身上当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更何况是队服这样比较严肃的衣服。只不过韩文清嫌他夜里穿得太少,随手捞了自己的就给他套上,连反驳或反抗的机会都没留出。

       查完走廊最后一间刚好是十点五十八分,战队正式队员毕竟少,走一圈花不了多久。正副队长的房间在整条走廊的尽头,一侧脸就是窗口,玻璃上倒出墙外星星点点的灯光。往日他们走到这里便会互道晚安各自进门休息,然而今日当张新杰拧上门把手的时候,有些意外地自眼角余光里发现韩文清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实在有些意外了。

       “队长?”他的句尾轻轻上挑,晕出一点不明显的疑问来。

       “蓝雨的那两个,跟你是一起出道的吧?”

       “是的,蓝雨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发生了一次非常彻底的转变,从原有的术士单一核心变成现在术士与剑客双核心的阵容,”张新杰说得很详细,“队长应该知道的。”

       ——言下之意是有话快说别耽误我睡觉。

       然而应该是很有默契的韩文清却像是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意思似的,又谈起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来,“你又没经历过魏琛和方世镜,蓝雨术士核心的时候知道是什么吗?”

       “不是很知道,”张新杰摇头,压下已经顶到喉咙的哈欠,“只是从录像里看到过一部分,整支队伍的风格并不会因为这种层次的核心转变而改变,毕竟索克萨尔没有离开蓝雨,而黄少天是由魏琛前辈一手教出来的。”

       “大漠孤烟也不会离开霸图,”韩文清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又盯紧了张新杰,像要在他脸上看出这人到底困没困似的,“石不转也不会。”

       ——只要霸图没有颓唐到要靠大甩卖来维持生计,已经成为战队旗帜的两个账号自然就不会离开。

       “我知道,”张新杰显然很懂行,“核心角色很少有被俱乐部卖出的情况。”

       “可是我会。”韩文清迅速地接了一句。

       张新杰没有听清,好奇心难得地被调动起来,“抱歉,我没听清,队长能再说一遍吗?”

       “我说,”韩文清顿了顿,表情莫名就有些纠结,不知是因为什么,他是不惧怕给自己给自己开一个猛虎乱舞的,却莫名有些担心这大招会把面前的牧师误伤——早些年的网游里,误伤治疗的流弹大多是最招人恨的一种,“我会离开的。”

       “……”张新杰沉默了一瞬,接着便理解了韩文清话里的意思——大漠孤烟不会离开霸图,石不转也不会离开霸图,然而韩文清会,不管是什么时候,但总有一天。

       总有那么一天韩文清这三个字面前的定语将不再是霸图战队队长,不再是拳皇大漠孤烟的操作者,将是目前未知的什么。

       然而这却不是张新杰想要的——准确地说,他也从未想过面前的队长也会有产生这样想法的一天,这人明明该与外界的报道表里如一,永远向前,永远不知退缩,永远不会回头,平白让人觉得羡慕,甚至被征服。

       时间悄然滑过了11,他的手表还没摘掉,正安静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我也会的,”最后张新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没有人会真正地,永远不离开什么地方。”

       韩文清默然。

       “但是,我认为这并不重要,”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在一片静默里轻而缓地开口,说出的话被夜晚的沉静笼上一层极安宁的气氛,“因为现在,队长还是队长。作为霸图的队长,应该怎样做,我并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霸图的队长应该怎样做,只有韩文清最清楚。

       这头衔因他而生因他而辉煌因他而立于顶峰。

       “不过队长也许不明白作为副队长和团队牧师的心情,这没什么关系,我是知道的。所以——”他神情极认真地思考着什么,“队长只要去做想做到的事情,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2014.11.03

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韩文清摸出手机给张新杰打电话的时候,大约是在早上七点半。

       这时他刚刚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发呆,面前是台式机黑洞洞的屏幕。于保养一道连略懂也称不上的韩队长往脸上拍了点爽肤水一类的东西,看着那透明的圆形瓶子,忽然想起来该给张新杰打个电话。

       想起来这件事的理由也十分简单——那爽肤水是张新杰买的,霸图战队的队员人手一瓶。当他把这份称不上礼物的礼物交到韩文清手里时,特别认真地说总对着电脑辐射比较严重,队长不看重这些也要做好基本的保养。

       彼时韩文清的注意力全在张新杰的脸上,心想这人背地里是做了多少工作才能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毫无被辐射的痕迹——同时接下了那瓶看着就很符合张新杰口味的爽肤水,开始了自己的保养之路。

       “喂?队长。”连通的提示音响了三下电话就被接起,韩文清在心里数了个秒,应该是张新杰的铃声进行到第一个转折的时候。

       “嗯。”他的开场白向来简单到拙劣,第二句才是真正的“开门见山”,然而这一日似乎是韩文清打电话的方式不对,张新杰安静地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韩文清的下文,奇怪且无奈地说,“队长,有事吗?”

       “有,”韩文清答得很笃定,可惜后半句就活像是被人扎了车胎,偏还气势十足地撑住了场子,“但是忘了。”

       饶是张新杰再从容淡定,也险些被韩文清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活生生呛住,“……哦。”

       ——不然还能说什么,队长你慢慢想?队长我先挂了你想起来再给我打电话?前者于理不合后者于情不合。简单考量过后张新杰放下已经拿在手里的私人假期训练时间表,选择了沉默地等待。

       这样的事情他虽然不怎么喜欢,但习惯多少是有一点的——韩文清再逆天也只是个普通人,忘性奇葩点儿根本不算什么——反正因为这个人打破计划也不止一次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做选择的时候韩文清正在走神,思绪踩在张新杰的手机铃声上说什么也拽不回来,脑内得比复盘时还精彩:新杰这家伙手机铃声刚好是一个电话接通后等待的时间,从加入霸图后似乎就从没换过,吃饭的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结局必定是整个食堂都听一遍副队长的来电铃声……等等,本来打电话是要说什么?

       张新杰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右下角时钟飘到了7:48。

       “想起来了,”自动播放完一遍张新杰来电铃声的韩文清毫无愧疚地说,“微草和蓝雨的比赛看过了?”

       “看过了,”张新杰答得毫无压力,语气甚至都轻快一些了,“录像文件我已经整理好了,稍等就上传,不能保证没有疏漏,队长可以再看一遍。”

       事实上他不说韩文清也是要再看一遍的,霸图历来如此处理决赛,由正副队长整理录像后传给各队员在假期内自行复盘,新赛季归队时再集中讨论安排恢复训练。总而言之最苦最累的活儿永远是队长做,不管是正还是副。

       “好,”韩文清向来不拖泥带水,“我看过以后联系你。”

       然后电话就挂了。

       张新杰看着时钟上的7:52,不知自己是否该庆幸些什么——屏幕上显示文件已经上传扫描完毕,原本漫长的空白时间条被浅浅的蓝色填满。他一晃鼠标按下发送,画面一闪后跳出行行提示——已成功发送邮件到一位联系人。接着是韩文清的邮箱地址,字母前面缀着两个字“队长”。

       这两个字背后隐含着某种朦胧不清,不知从何处来,自何时起。

       下午三点左右韩文清才彻底看完了张新杰传来的录像,家中零碎的事情不断,父母之命他也不得不从。断断续续才完整了一场比赛,手边用来记录的纸被他乱七八糟地划满各种注意事项。仔细看去虽也是有条有理,但字体问题导致怎么看怎么都像鬼画符——这大概也是霸图内部都比较喜欢看副队长的记录的原因——他一手捏纸一手捏手机,运指如飞地拨出11个数字按下通话,结果随后就懵了一下,“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哦这是张新杰在Q市的号码。韩文清看着通话记录才回过神来:他一时手快直接拨了张新杰在Q市的电话,那串数字大约是他除了父母与自己的电话最熟悉的一个,几乎能被列入紧急联系人名单,并且肯定是最靠谱的一个——如果张新杰都不靠谱了,还有谁能是靠谱的……哪怕此刻相隔千里,即便不考虑副队长的头衔,想到的第一个人依旧是张新杰。

       “我看完了。”这次是实际意义上的开门见山,“现在有时间吗?”

       “恐怕没有,”张新杰说,“现在只是休息时间,我还没有完成今天的训练。”

       韩文清说着就打算挂电话,“那你继续,我等会儿再打。”

       “不用,”张新杰硬生生掐住他的动作,“等等我会打来。”

       “行,你看着办吧。”

       让张新杰看着办的结果便是晚上六点钟后韩文清才等到X市来电,正是张新杰吃完晚饭的时间。韩文清下意识脑内了张新杰在战队时的晚上六点,极为自然地想起他从没剩下过的餐盘。不知道这人在家吃饭是不是也这样——估计跑不了——不然怎会只有江山易改。他古怪地没有直奔主题反而开始了寒暄,“晚上吃了什么?”

       ——要是还都在食堂吃饭就不问了,张新杰会吃的其实就那么几样。后者并没介意这突兀问题,一板一眼答出菜名,接着就岔开了话题,“队长觉得哪里有问题?”

       韩文清在手机信号的另一端不慌不忙戴上耳机,“你打开那录像,我们一起从头再来一遍。”

       这时候便会觉得夏休这分明是十足宝贵的假期实在讨厌得很,连着电话复盘可远远不及坐在一台电脑前的效果好,“新杰。”

       “嗯?”

       “不如你提前归队吧?”

       “没有这样的假期计划。”

       ……好吧,就知道很大几率会是这样的答案。韩文清不出声地长叹一口,“那回头话费给你报销。”




2014.11.04

一直看着你的我


       上午七点三十五分,韩文清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霸图战队的食堂门口。他上着战队polo衫,下穿战队内部定制同款沙滩裤,抬头挺胸收腹,满脸正气凛然,一本正经地盘算着今天上午吃点什么比较好。难得有个不需要照常训练准备比赛的周末,天气也刚好,正是个该离开电脑,走出室内闭塞空间,呼吸新鲜空气的日子。

       韩文清端着满当当的餐盘坐下时,下定决心本日要去俱乐部合作场馆游泳。

       而此时两张桌外的张新杰咬开了第二枚肉包,抿紧了嘴细嚼慢咽,似乎还在数着牙列轻碰的次数。他的面前摆了一只空碗,还有一只盛着满满的牛肉粉丝汤。这样的食量并不算什么,毕竟霸图的副队长也是一顿早餐能吃五根油条的男人。

       上午八点十一分,短袖短裤的韩文清队长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回身锁上房门后迈开腿朝走廊另一边的电梯走。刚迈出一步左手边的门就打开了,转出半个张新杰的背影来,背着最普通款式的黑帆布双肩包,半瘪半鼓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奇妙地透出某种柔软感来。

       韩文清顿下脚步,站在背后看张新杰专心致志地锁上房门,随后转身——“队长?”

       “去哪儿?”韩文清的视线落到压在张新杰肩部的包带上,盘桓两秒后集中回对方的脸,盯住了永远一尘不染的镜片,以及镜片后的眼睛。

       “打算去游泳。”张新杰说。

       “去那边场子里?”韩文清问,同时示意张新杰跟自己一起往电梯方向走。站在这里有些过分显眼了。他潜意识里认定一旦有人经过此处目睹这幕,队里必定会很快传起无趣的流言——尽管相比起来,都背着包结伴同行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嗯。”

       张新杰的步速很均匀,每一步踏出的距离甚至都是精确的,鞋尖到鞋跟的距离在目测下相当经得起推敲。韩文清既不在乎这种细节也没那么无聊,任由张新杰在自己侧后半步的地方若即若离地跟着,两道呼吸声起伏出沉静而深长的气氛。盛夏时分该是听不到这样细微声响的,然而熟悉的频率被记在了某处,和着窗外盛夏的嘈杂一起,落到了其他地方——或是说,落到了心上。

       上午八点五十四分,韩文清在张新杰身边站定,拉开了面前储物柜的小铁门。接着把背包放下,整个塞进那长方的柜子。被挤得皱巴巴的背包把柜子填的满满当当,闭合的拉链绞成一团,使从包内取出物品变成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他的泳裤还在里面,战队内部特别款,据说是霸图独有的泳衣队服。

      张新杰在韩文清身边利落地换上泳裤收拾好了一切。他的身体线条紧实而流畅,肌肉状态是种不夸张也不孱弱的恰到好处。紧身的红黑色布料箍在身上,该露不该露的都显了出来。韩文清目光有些散,心神不定般看着自己敞着门的储物柜,眼角余光止不住地往右下瞟。张新杰某处的样子正掉进他眼里,撩拨在神经上惹出莫名其妙的心猿意马。后者的腿笔直而修长,赤足踩在更衣室脏污的瓷砖地上,颜色对比异常鲜明。张新杰锁上整理好的柜子,把拴着钥匙的手环套到左手腕上,随后向韩文清的方向侧了侧身,“队长,要等你吗?”

      韩文清如梦初醒,飞一般地扒光了自己的衣服换上泳裤,扣上储物柜的铁皮门——他的力气有些大,关门的声音炸到墙面又返回来。喜静的张新杰微皱了一下眉,但什么也没有说。韩文清在他右前方半步的地方与他保持相对静止,属于夏季的温度在各自皮肤上留下一层薄凉。某种难以言说的味道被创造出来,不远不近地萦绕着。

       上午十点三十分,张新杰姿态很舒展地游向了池边。这一上午专属霸图战队内部使用的泳池里只有他和韩文清两个人,而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各自占据一条泳道做着自己的某种体能训练,甚至连队友间的友好较量都没有过,像是已经懒得试探对方的深浅一般未做出这样浪费时间的选择。十点三十分刚好是平日里战队结束上午训练的时刻,张新杰抓住泳池边的扶梯走上岸,站在池沿略提高了些声音,“队长,”他指了指被特别准备进泳池所在场地墙上的挂表,“十点半了,要回去吗?”

       韩文清看着湿淋淋的张新杰一时失语,迟疑过半分钟后才回复道,“好,回去吧。”

       下午两点,张新杰再次见到了短袖短裤打扮的韩文清。与上午相比,此时此刻坐在电脑前的韩文清虽然安静却更是自内而外透出些霸气,自然而然地教人不敢直面,只能退求其次选择避让,而后被这迎面而来的猛虎擒住喉咙彻底压制。

       张新杰想,或许他早就被抓伤了,刚好伤在某个看不到的地方。 

       下午三点,张新杰动作轻巧地起身,把键盘退回了桌面下。今日是休息日,训练室里只有他和韩文清两个人,各自带着耳机,严丝合缝地关紧了声音。屏幕上的大漠孤烟拳拳生风,定位练习落点一丝不苟,然而很快拳皇的操作便出现了细微的偏差,被张新杰敏感地捕捉到——韩文清没看到。

       他看到了结果。

       一套程序走完,成绩在合格范围内,却是有比较大的差距,和从前相比。

       这当然不能让他满意,这样的结果也绝不能让他接受。双手离开键盘想要找寻什么,身后却递过一只杯子。

       不知何时张新杰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张新杰已经看到了他的训练成果,他的现状。

       然而张新杰只字未提,只是把手抬高了些,手中的杯子放成一个更加适合韩文清拿取的位置。

       “休息一下吧,队长。”

       韩文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接过了杯子。




2014.11.05

特殊的消息提示音



       半暮天光下人声渐起,白日间匿于檐下墙后的烤炉光明正大端上了架子。绿色的塑料酒桶在最老式的木椅上很稳当地放好,上下两个叠在一起,外接的笼头似乎没有完全拧紧,管口间或滴落出酒液,在地面上铺出一小块深色。

       张新杰不经意扫过那陈旧的椅子,视线忽地集中起来——桶摆歪了,有一个角歪歪斜斜地蹭出椅边,看上去格外别扭。

       一同出门“野餐”的战队成员们陆陆续续搬了凳子来在矮桌边坐下,各人入席后才发现似乎漏了什么:撸串标配是喝酒,可他们没一个是能喝酒的。所有人眼含沧桑地感慨着不能喝酒这梗真是百玩不厌,但同时也没一个肯主动站出来去买饮料。面面相觑后韩文清毅然决然地起身,“你们点东西,我去买喝的。”

       一片热烈的欢送掌声响起,韩队长半只脚在马路牙子上踩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他刚过了马路,烧烤摊儿年轻貌美的老板娘就夹着压膜上一层油腻的菜单和不知什么纸夹起的菜单袅袅婷婷地站到了桌子边儿上,轻巧婀娜地放下菜单开口带着海蛎子味,“吃啥?”

       这种情形通常是队员们依次要完自己的口味最后给二位队长的,张新杰看一眼那热火朝天的点单场面抬起头开始跟老板娘列物品清单:“麻烦拿纸巾过来,要二十一张,再要一个小炉子,炭不要太旺。”

       老板娘和正在抢圆珠笔写单子的队员们都默了一会儿:二十一张纸巾是什么意思?!

       ——想也知道肯定是副队长综合往日撸串的纸巾用量和利用率综合得出的最佳消耗方案,一干人等暗暗感叹副队长的深藏不露,除了联盟战术一把刀外居然也是奋斗在撸串一线的战士——呃等等副队你电话响了——诶是副队电话吧?

       大提琴的声音自桌面下浮起,节拍明快紧凑,大约是探戈舞曲一类的东西。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旋律拉到了不少好奇的视线,似乎是想围观这铃声的主人会是何方神圣。视线汇集处张新杰镇定自若地从衣袋里取出手机划屏接听,“喂?”

       “嗯,好,在哪?”

       “知道了,就来。”

       咦这话怎么听着哪里不对,队员之一从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上抬起头,“副队你不吃了吗?”

       “不是,”张新杰站起身后摇头,“有点事情,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吃。”

       他过马路离开时刚好遇上红灯,在凝固的车流中几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点完单坐等吃肉的战队成员们得了空闲开始磨牙,没说两句就提起了刚刚离开的张副队,“哎,你们说副队怎么又换电话铃了。这没到三个月呢吧还?”

       张新杰的来电铃声每过三个月更换一次,雷打不动精确到小时。张新杰的严谨决定他绝不是一个会不分场合第一时间接电话的人,打游戏的死宅们没弄清过任何一首副队铃声的名字,但都对它们的调调无比熟悉,几乎到了下意识能哼出一整首的地步。

       “副队换铃声了?”在霸图已经有点资历的周光义略感好奇的问,“有吗?”

      “没有,没到三个月呢,”神枪手操作者王池轩加入了临时凑起来的讨论圈里,“副队怎么可能不到三个月就换铃声,之前那个还挺不错的,我还有点没听够。”

       “副队的铃声都能组个音乐包了,就是没人敢去问叫什么。”郑乘风把写完的菜单交回老板娘手里,附赠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纸巾和炉子别忘了啊。”

       老板娘见到密密麻麻的纸片顿时笑盈盈的,应一声就转身走了,没一会儿拿了几个套了塑料袋的不锈钢方盘过来,在桌上摆开一圈,最后放上了张新杰先前要过的小烤炉。

       “哎,副队要的炉子,放副队那边去,”于天戳了戳像是从煤灰里滚过一圈的烤炉,盯了会儿炉子里的炭块,忽地灵光一现,“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什么特殊人物的电话啊?比如父母兄弟之类的。副队那么细心的人,总感觉把铃声也分好类似乎挺像他能做出来的事儿的。”

       “扯什么呢你,”几人中资格较老的郑乘风笑道,“没听副队说了个‘就来’?副队又不是这儿人,真是家里人的话,他‘来’去哪啊,怎么可能还‘很快就回来’?”

       “也是,”于天点点头,但仍是不死心,越发觉得自己的脑洞十分靠谱,“……他有女朋友没?”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问住了。张新杰生活健康作息规律,游戏宅身上会扣分的坏习惯一个都没有,各方面来看都比他们这几个要招人喜欢得多。俱乐部收到的粉丝礼物也大多花花绿绿是女孩子手笔,二十冒头的年纪收入可观模样也正,找个对象什么的实在正常不过……不过?

       正在听前辈们八卦顺便走神的白言飞小同志忽然僵住了,他做的位置正好在桌子最里面,面朝马路视野开阔,很容易就能看到马路对面的情形——在大约能算是他正前方的地方并排站着两个人,上身是很随意的休闲衫,下身却是款式相同有些熟悉的黑红色裤衩,高一点的那个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他身边较矮的那个人……在推眼镜?

       等等那个推眼镜的动作怎么看着那么——!

       正在热烈讨论副队那个计划外神秘铃声归属人的众人也发现了正在过马路朝烧烤摊走过来的两个身影。老板娘在他们的桌子上放下了一盘附赠的凉菜,大约是对他们那密密麻麻的菜单感到了由衷的喜闻乐见。

       韩文清把一个特大号塑料袋放在了破破烂烂的木桌上,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饮料,从少女系的奶茶到万恶之源碳酸饮料应有尽有。

       于天最先嚎了一声伸出手,“队长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

       “我不知道,”韩队长很淡定地回复,正把人兴高采烈的表情冻在脸上,分明在夏天却像穿越到了南极,“所以我叫了新杰过去。”

       ……等等细思恐极刚才那电话——!

      然而体察民意的张副队长也只是很淡定地点了头,“嗯。”




2014.11.06

比你还要了解你


       战队会议室的门难得敞开着,室内灯光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投下一条长形的光带。周光义有些意外地走过去在门板上敲了两下示意,抬头却正撞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不由得一凛,下意识就想张口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对不起啊刚才在外面,回来晚了。”

       托副队长张新杰的福,夜间临时加开会议这件事在霸图发生的几率低到发指,今天这场会议完全措手不及,周光义也并没太在意。

       然而训练室的气氛却并不像他设想中的那么轻松,人人都一副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听到他的解释两位队长都没说话,副队长张新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视线略有些低垂,大约落在了桌子上不知名的某处;队长韩文清依旧是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冷冷的眼神甩过来一个直撞人脑门儿,意思是叫他赶紧去位置上坐好。

       拖拉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在静默里有点诡异地凸显着,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切感官仿佛都迟钝下来。初秋的夜晚明明该是很温适的凉,暂算人口密集区的会议室却莫名让人起鸡皮疙瘩。

       最后还是在队里一贯“胆大包天”敢于挑战队长权威的副队长先开了腔,清嗓子的声音里混着轻微的水声,奇特地带出某种湿润。然而从张新杰口中说出的话却和湿润半点关系也不沾,是干脆利落的冷硬,“队长,我的理由就是这样,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他顿了顿,又像半强调半命令似的补完全句,“而且,尽快比较好。”

       说实在的,副队长用这样的语气跟队长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多少都是见怪不怪。只是这次韩文清的反应似乎格外强烈——看那阴沉的样子,还好没把钱包带在身上。

       然而最终,满脸山雨欲来的韩文清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对张新杰的话做出任何有针对性的回应,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转身走了,“散会。”

       他刚一拐出会议室的大门范围,张新杰就从椅子上霍然站起,气势很是凌厉地走了出去——往韩文清相反的方向拐的,然而上下楼的通道只有韩文清去的那一侧有。

       莫名其妙围观一场疑似冷战的周光义冷汗都要下来了,忙拽住身边唯一的后辈白言飞打听:“这是怎么回事?队长和副队吵架了?”

       吵架,呃……白言飞僵了一下,随后神情有些复杂地说:“没有吧,队长和副队吵不起来啊。”

       “那这是怎么了,居然还用晚上忽然开会?”

       “哦……这个啊,”白言飞有些迟疑,示意边走边说。周光义跟他并肩出了会议室门,然后听见身边的后辈压低声音鬼鬼祟祟,“这周六不是有比赛,副队临时提出想换一种战术。前辈知道队长的脾气的,肯定就……嗯……”

       “懂了,”周光义心领神会地点头,“然后就成刚才那样了是吧?”

       “嗯,”白言飞点头,“队长不同意,副队又坚持,就僵住了。”

       “副队说新战术怎么安排了吗?”周光义和白言飞并排拐上回宿舍的楼梯,其他队员走在了他们前面,周围正一片寂静,楼道里的灯有些暗,打在墙上阴晴不定,“队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大反应吧?战术上不是一直很听副队的意见。”

       “嗯,副队的意思是,要改变以往过度依靠队长主攻打开局面的总体方针,战术要变得更加灵活易于变化——这周末和雷霆比,雷霆的团队赛水准,前辈也是知道的。”

       “改变过度依靠队长主攻打开局面?”周光义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什么意思?”

       然而白言飞却摇了摇头,“不清楚。”

       无论白言飞是否真的不清楚,韩文清自己是十分清楚的——第八赛季全新征程,也是他从事这一职业的第八个年头。作为开荒一代的选手,如此漫长的职业生涯极为罕见,除了他也就只有一个老对头叶秋,只是叶秋的详细情况他并不完全知道,自己却是不会有人比自己更加了解。

       张新杰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靠墙站立的韩文清,双手抄着裤兜,微微向前躬身,面部的轮廓被廊灯照出一圈模糊的影子。他不由自主地放缓脚步,几乎要停滞不前,然而骤然慢下去的足音仍然抓住了韩文清看似涣散开的注意力。他站直身子转向张新杰来的方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觉得我老了,是吗?”

       “没有。”张新杰下意识地否定,然而却破天荒地不知如何继续——韩文清当然不老,没到三十的男人连花儿都算不上,至多只是个花苞罢了,可如果一口咬定没有的话,恐怕连俱乐部里扫地的阿姨都糊弄不过去。

       “那为什么?”

       他们在走廊里隔出一米距离,天时地利样样俱全。固执与更加固执碰到一起大约总不会有好结果,张新杰皱着眉看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警铃大作严防死守,忽地后退一步,“队长,这不是第一赛季,不是第四赛季,是第八赛季了。”

       韩文清一怔。

       “孙前辈的前车之鉴,队长应该还记得。”张新杰维持着左腿后撤的姿势迎上韩文清的目光,不知是谁把谁当成了自己的猎物,“每天训练的结果,队长应该也记得。”

       ——他当然记得,没有谁会比他记得更清楚。韩文清骤然想起每日训练时软如实告知他的结果,他的确还能打,但早已不可避免地走在了下坡的道路上,顶峰与辉煌于他而言已经成了某种不能提及的过往。自那一年之后,似乎连决赛都再也没进过。

       但回避问题到底不是韩文清的性格,“我记得。”

       “我们还有机会的,队长,”张新杰把左腿收回,用近乎就义的姿态直挺挺地站着。他依然一丝不苟,却莫名多了些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不可动摇,“但前提是,你一定要还在这里。”

       “你明白的,队长。”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有些沉重的负担自肩上剥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昂扬的斗志,“我明白。”




2014.11.07

想和你手牵手,走一走


       早上六点半天还没有亮透,遥遥传来几声零散的声响。清晨独有的朦胧罩在眼前,意外地将万事万物生动起来。经过了整晚的呼吸作用,空气中带着不可避免的阴晦,但却并不让人感到心烦。

       张新杰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韩文清。后者甚至比他还早一步,穿着和战队队服有几分像的运动服,袖子卷到手肘,干练又精神地站在门栏处,神情也认真专注得很,好像是在等他一般。等他走近了才开口:“去晨练?”

       “嗯。”张新杰点头,错身打算越过韩文清出门。

       韩文清没在意张新杰这几乎算是躲避的举动,原地转了个身说道:“一起。”

       然后就这么一起快走了五公里。路上谁也没说话。临时调整战术并不算是非常大的事件,然而这次调整所隐含的意义却让人无法忽视。泛凉的空气清冷地扑进鼻腔倒至胸口,呼吸也跟着一同克制起来。张新杰把一切的节奏都掌握得很好,肩并肩走下来也不觉得累。一个小时过去路上人声渐沸,上早班的保安打开了俱乐部的大门朝他们点头,“队长早,副队早。”

       “早上好。”张新杰彬彬有礼地回复,韩文清点了下头。两人前后脚踩在楼门口的时候,他冷不丁说道:“你不用有压力,我相信你。”

       只是被他交托信任的人似乎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含义,不咸不淡地说:“谢谢队长。”

       比赛当天的上午霸图依旧安排有半天训练,大多是模拟演练和战前动员一类的内容。队内接连几日气氛诡异,往时热火朝天的动员也死气沉沉。最终韩文清作为队长表示再也看不下去了,手一拍宣布散会集体出门吃饭——硬逼可以但并没什么好处,说到底他当了好几年的队长,并不只是有勇无谋。

       游戏宅们对吃喝都没什么讲究,偶尔公款吃喝蹭个N星级的待遇重点还大多集中在了吐槽上。从不懂明明是素菜何以非要叫个肉名儿到原料沙子没洗干净,炒得味道还没有楼下快餐店好。韩文清从街巷间长大,自然更是接地气的头号选手。冷着脸把人带去了俱乐部附近某个角落,昏暗的店铺从天花板到地面都透着陈旧,怎么看怎么适合做阴谋诡计发生的外景地。队员们或多或少都进过棚子拍宣传照,却从没见过这样逼真的阵势,齐齐咋舌——尤其是张新杰。

       但他并没表现出来,只是有些防备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微妙地透出些许稚气,惹得韩文清总控制不住地想斜过眼去看他。但这和痴汉无甚差别的行为到底画风不合,痛定思痛板起了原本就够严肃的一张脸,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捏根筷子戳开所谓消毒餐具的外包装,拎起暖瓶往杯盘碗碟里倒开水消毒。

       这一系列动作把队员们看得直愣,连点菜都忘了。反倒是张新杰适应良好,一本正经地看菜单搭配起荤素。然而刚敲定了午餐食谱,面前就多出一套湿漉漉的餐具,还散着柔软的热气,缓缓融进空气里。

       ——惊呆了。

       等投喂的围观党瞪大了眼,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韩文清觉得这人长得特新鲜似的。事件主角却异常镇定,张新杰很坦然地道谢后把菜单交回给店主,学着韩文清的样子开始烫餐具——当然他不会用筷子戳而是从侧边的封口处划开——简单处理过后摆到了韩文清面前。

       真瞎。

       除了互相烫餐具这种太过瞎眼的举动让人难以忘怀之外,一顿午饭倒也算是吃得风平浪静。午休过后的安排早已敲定,梳理比赛中可能发生的意外也进行得相当顺利。五点半开完战前最后一次会议,晚餐却没再有队长的辣炒花蛤可蹭。晚上七点四十五到达比赛场馆的时候,这次的对手雷霆已经到了。韩文清神色平静地带队上台握手,双方不算熟悉,连客套也没讲几句。

       比赛结果大约能算是意料之中。张新杰坚决要求变更的战术果然起到了作用,肖时钦不是傻子,考虑到雷霆的单人实力更是玩命地抠战术,韩文清对团队的作用世人皆知,想冲破霸图的阵容自然无法回避大漠孤烟的存在——至于石不转,则永远是被保护得最严密的。赛后双方集合道谢,也不过是些多谢指教的客套,这些话韩文清是不会说的,也就全数交给了张新杰。

       霸图主场的场馆距离俱乐部并不算远,选手休息室有直通场馆偏门的通道。说到底这比赛不过是例行公事,除了职业精神外实在牵扯不起多少私人的恩怨——不像对嘉世那样恨不得在比赛的时候扑上去咬死对方账号角色——过大的脑力消耗后上场队员都有点意兴阑珊。往日半夜活跃的劲头也褪了打扮,没精打采地在休息室里等通知:这种时候场馆附近肯定水泄不通,哪怕是走偏门也会被堵个正着,一旦发生了那样的事,今晚估计都别想睡觉。

       很快工作人员的通知就到了,推开门的时候霸图的休息室里简直是群魔乱舞——都是静态的——除了正副两位队长。这二位似乎永远都没有脱形的时候,此时正坐在一起满脸严肃仿佛有事要说,却又都默默无语。

       “各位,可以走了。”年轻的工作人员被这诡异气氛惊到,连忙完成自己的任务退了出去。望眼欲穿的队员们甩上各自的背包踩着零散的步伐朝外走,也没人回头看一眼自家的队长们——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走最后的,历来如此。

       张新杰起身环顾了一下休息室内的环境,这当然有场馆的专门人员负责处理,但他精细的习惯却总让他下意识地注意——情况良好,可以走了。

       然而韩文清却没动,有些懒散地倚在沙发上躺靠着。他扔在回味刚才那场团队赛的一幕幕,不得不说他对张新杰的信任是有理由的。新调整的战术方案运作起来异常顺手,甚至让他感到了意外。

       “队长不走吗?”张新杰停下向外走的脚步,回身问道。

       韩文清闻言起身,虚捞一把张新杰的肩,“走,回去吧。”




2014.11.08

双向暗恋


       ——眼下这种事情,究竟是如何开始的?

       和韩文清并排着跨出霸图俱乐部的大门时,张新杰突然想到了这点。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只有他自己进行的晨练变成了两人一起的行程。大多数时候韩文清会在俱乐部门口等着张新杰下来,有的时候会在楼梯间不期而遇。然而最近这几日碰面的时间越发早了,甚至有一同打开房门偏头就看到对方的情况发生。

       这变化的原因起初他并没多想——按照其他人的话说,自己的作息哪怕放在整个联盟里都是绝无仅有的健康,想多活几年的游戏宅们效仿行事简直不要太正常。韩文清身为队友还是队长,受到影响完全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只是随后却渐渐意识到并非是那么简单。他第四赛季初入霸图没多久,那比列车时刻表精准不知多少的日程就引起了全队的围观。若韩文清真的只是单纯被健康向上的正能量感召,完全不至于到今天才开始早睡早起——许多霸图的前辈都早就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哪怕各自退役转会也没能改变分毫。

       而四年之后的第八赛季,寒风初起,刚巧是又一次胜负轮回的起始。一直以来恪守宅男作息的韩文清似是终于大彻大悟,竟也开始严格遵守起自家副队的时间表——这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大概就是每天会和张新杰一起去晨练,一起回到俱乐部,以及前后脚出现在战队食堂门口。

       结果便是等张新杰从比赛和各种战术中分出精力切实留意到韩文清这一系列变化的时候,又十分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想不起从前一个人做这些事的情形。而每当尝试回忆过去,韩文清的模样便总是会在脑海里跳出来。这人总站在俱乐部门口等他,运动服穿得不那么严实,没半分吊儿郎当却是满满的狂放张扬,不苟言笑地连视线也沉稳到极点,专注得仿佛张新杰是游戏里测试输出的一根木桩——这输出职业的可怕通病何惧天塌地陷哪管死后洪水滔天只要有个木桩打就够——不过联盟一奶好像也确实很够伪个木桩,可惜大约只有韩文清一人敢真这么干。

       毕竟张新杰此时已是联盟中公认的第一治疗,得大奶得天下这道理脱离网游其实一样也适用。别家有个这样的人才捧着都怕不够高,偏偏韩文清身在福中不知福隔三差五地要跟人掐一掐——也谈不上掐,这两人从来掐不起架,最多是有理有据有礼有节地讨论战术——然后输掉,接着若无其事地一起晨练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如同病毒一样无孔不入的刷存在方式,却又有着明显的界限没半分逾越,毫不影响张新杰原本的生活节奏,教人提意见也无从提起,潜移默化间默认了他的存在——张新杰甚至有些迟疑,倘若有一天韩文清没有像平时那样提前在俱乐部门口出现的话,自己是否会压缩随后的晨练行程挤出时间来等他?

       思考结果是原来他的时间表并非颠扑不破。

       而天道好轮回却是亘古真理。

       所以哪怕需要顶着清晨冷空气也还是故意地“出卖色相”跟张新杰一起晨练的韩文清不负众望地感冒了,所幸没有咳嗽,不然连比赛都没法继续。以韩文清的规格,一旦咳嗽起来大约整个战队都不用训练更别说去比赛。队长生病此等大事儿直接惊动俱乐部老板,原本韩文清一句话就能乖乖抱着手机往外退的大领导特地跑来视察训练,一进门眼刀子就唰唰地往韩文清身上飞。后者知道自己理亏,专心致志看屏幕做练习间或吸溜一声鼻子——正走着训练程序呢,没法拿纸巾,还好吸鼻子的动作轻微声音也不算响,耽误自己就耽误自己吧这也没辙谁让他感冒了呢——衣食父母的代表在训练师直挺挺地站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磨着牙走了。

       老板前脚刚关了训练室的门,后脚张新杰就噌地站了起来,耳机还挂在头上,电线从耳侧九曲十八弯地连到主机上的插孔,因为张新杰过大的动作一晃一晃。训练室敲键盘的声音齐刷刷消失,队员们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去看张新杰。后者表情正常目光平静,动作和缓地摘下耳机,一副要翘了训练的架势。

       ——别扯了,副队怎么会翘训练?

       ——不可能,还不如相信队长晚上通宵打单机。

       ——快住脑,队长现在根本和副队没区别好不好。

       ——我那天早上还看见他俩一起出去晨练恨不得连迈的步子都一样大!

       ——哎呀副队往队长那边走了!

       半空中夹带着信息的视线火花四溅地碰撞在一起。张新杰看似毫无所觉地往韩文清身边蹭,韩文清装傻充愣地继续做着练习,全不管大漠孤烟的血条已经被他摔了个见底再补一刀就能变白光——甚至连吸鼻子都停了,满房间只有他有些紊乱的敲键盘声孤单寂寞地刷着存在。

       张新杰站到了他的身边,气氛骤然紧张,面前屏幕上的大漠孤烟身形一歪,啪叽一声掉了下去,眼前一黑。

       难受,鼻子很塞,眼睛耳朵也都跟着被塞住了。

       心口也被堵了个结结实实的。张新杰最反感有人影响正常训练秩序,他自己也是。手机等等会发出声响的东西是绝对不允许被带进训练室的——要么关机扔窗台上——然而今天这破坏秩序的刚巧是韩文清这队长本人,而他甚至有些破罐破摔地不想补救。

       可他不补救又有什么关系,在霸图战队的战术里,韩文清操作的大漠孤烟永远不会是补漏的那一个。他只需要向前,撕开一切看似坚固的防线彻底征服对手,背后的安全永远不需要他来分心看顾。

       张新杰从衣袋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纸巾,轻轻放到韩文清尚自握着鼠标的右手边。大漠孤烟宣告壮烈训练程序自动结束,自然韩文清头上的耳机里也是寂静一片,“队长,生病要多注意,你的症状与普通感冒有些不符,需要尽早做好其他的预防工作。关于这方面药物的使用我有一些意见,可以参考。至于晨练……”他压低了声音,“不用非要和我一起。”

       真是胆大包天。韩文清想。居然敢旁敲侧击。还找了挺充分的理由——鼻塞了多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但他仍然撕开纸巾的包装,异常舒爽地解决了一上午的困扰。




2014.11.09

间接接吻


       韩文清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有生之年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趣以及……无聊。

       周遭的环境不算熟悉但也并非完全陌生,但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装饰风格将不自在的感觉放大再放大,难受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到底是双膝并拢双手置于其上腰板挺直的小学生坐姿还是双腿分开双手交叉微微躬身的霸道总裁坐姿成为当下的主要矛盾,他不由自主地怀念起隔壁自己的房间——进门儿就能从头到脚脱个精光解放身心——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跑来张新杰的房间啊?

       更稀奇的是这人居然还放自己进来了。韩文清默默地从裤兜儿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瞅一眼时间。晚七点四十一分,新闻联播后的黄金时段,天气预报估计完了焦点访谈开始没,晚上黄金剧场又是放个啥片,上次那国庆献礼还挺好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播——他神游出去八万里,最后被张新杰露出来的一截腰勾住了眼球,彻底走上跑偏的康庄大道。

       反正黄金剧场不会放健身节目,想看那种东西得一大早的去守体育频道。但即便是专业的健身教练,做出来的动作也未必有张新杰来得赏心悦目。然而看着赛场上的队友工作上的搭档浮想联翩实在很不对,思考人生的命题怎么也得要个高大上些的,比如说这个:霸图战队副队长张新杰为什么会在周四晚上做瑜伽?

       真是活见鬼的问题。韩文清自己先给自己打了个叉。这问题问出去张新杰会给的回答他都能一字不落:职业比赛也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需要进行必要的锻炼。

       跟晨练的理由一模一样。这人的行为模式很固定,有初步的掌握就能轻而易举地摸清全部,但同时张新杰又是个极难看透的人,不然如何被称作联盟四大战术大师——其实就是四大心脏——之一。

       韩队长最近新学了个词,叫反差萌。

       张新杰在他身边已经四年了,可事到如今才明确下来的“反差萌”不仅没有因为日渐加深的了解而减淡,反而是张新杰整个人在他眼里都越发……萌了起来。那些从书本报纸电影中获得的各种关于改进战术的灵感与思想一样影响着张新杰,他喜欢井井有条的事物但也会产生天才的想法,同时更重要的是,他也能通过切实的计划来完成它们。

       因而韩文清也就无需担心什么——有张新杰在,他大可放弃所有会成为前进路上障碍的担子,带领队伍一往无前——有个好治疗好副队多么重要。

       可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张新杰反差萌得也实在是……有些过度。

       瑜伽这东西他是知道的,过年的时候家里亲戚女眷们间或都会提到。简单粗暴的第一印象便是这东西是女人的,他不清不楚无知无觉地暗中观察了张新杰不知几年,游泳的时候还一起换过衣服冲过淋浴,自然知道自家的副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糟。

       这不折不扣的男人做起“女人的运动”,俨然比女人要命多了。

       张新杰的动作很流畅,显然是自己安排好的运动量,长久做下来早已记得烂熟。合着眼皮他也知道坐在一边的韩文清正无所适从地看着自己,视线中的粒子落到皮肤上搅起一阵按捺不住的兴奋感。那个人的专注认真必然都足够,唯独行为下的感情无法猜破。然而自己这开门放人的做法确实不要再明显——随便换个别人他都不会开。

       可若把张新杰也随便换个别人,韩文清是否依然会连声招呼也不打地在晚上敲响这里的房门,落了座后一语不发好似来检阅锻炼成果——

       张新杰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有79%的几率是不会。

       相同问题在韩文清处的答案是100%不会,只是张新杰并不知道。

       但韩文清自己却知道。这秘密般的答案沉甸甸轻飘飘地在他肚子里揣着,每走一步都快乐兴奋地哼哼,好似下一秒就能突破喉咙的封锁直接冲口而出,然后被他一个吞咽的动作打回去。至少现在他的确是在吞咽着什么,尽管口腔与喉咙都空空荡荡。

       张新杰身上穿着柔软轻便易于活动的居家服,极考验身体柔韧的运动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什么腰腿肩臂之类的部位,明明是穿了衣服的,可被盯着看的感觉实在有点不大好,好像身上那衣服穿了也白穿一样。然而即使如此却仍没半分想叫韩文清出去的心思,胸口膨起个气球,雀跃又不安地摇晃着。他闭着眼睛看不到周遭的情形,静寂之间听到了椅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随后是韩文清节奏独特的脚步声——他听这步子听了好多年,怎么也不会听错。

       可韩文清忽然起来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霸图的队长当真怂到了这种台子都搭好却不敢补上临门一脚的地步?张新杰停下动作睁开眼,视线捕捉到韩文清的身影后从腿开始一路上移。这人站在他的桌子边上,腿长腰窄细看之下也是标准体型。说起来之前经理似乎也开过玩笑说韩文清的女粉丝比男粉丝还多,这样一想不知道该担心哪个方向,改天要安排时间调查一下——不,等等。

       韩文清很是卓然地站在张新杰的桌子边上,手里握着个素色的骨瓷杯子,仰高头喝起了杯子里的水。微甜的蜜味缓缓流进口腔,说不清是压下了某处某些躁动不安还是又添上一把柴煽风点火——不过张新杰的蜂蜜冲得不错,虽然没喝出是什么品种来。

       “队长,”张新杰难得中止了安排好的事务,清清凉凉地开口,“那是我的杯子。”

       ——不是你的不然还是我的这又不是我房间——不对——

       韩文清体会到了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被抓现行”感,他略显木然地扭头看了张新杰一眼,随即机械地放下手中的的骨瓷杯,接着……“落荒而逃”。这样的形容放在韩文清身上自然是不合情理的,可眼前的情况大概也怎么都不能被划归在情理之中。韩文清关门的巨响近在咫尺,惹得一向冷静严肃的张新杰也突然笑了出来。

       除了他之外,大概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见识到韩文清这样一面。确凿无疑的事实增强了他的自信与对局面的把握,看来某些细节他并没会错了意,还好。

       还好不是一个人在白日做梦。

       他捏起桌上属于自己的杯子,把韩文清刚才喝过的位置凑到唇边,轻轻印了上去。




2014.11.10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韩文清照着张新杰的记录本念完会议内容的最后一句,合上本子随手搁到桌面上,抬起头从左到右环顾一圈正仰头看自己的队友们,很是沉稳地说:“今天就到这里。”

       整句方一尘埃落定会议室里便收到信号似的响起杂乱噪音,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衬托出椅子在地面上滑动的嘶哑更加磨人神经。他的视线停留在最右手边的那个位置上,张新杰正坐着整理衣领——他总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

       “新杰留一下。”他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这样说。

       张新杰离得他近,自然听见了这句话,手腕顿一顿便继续起整理仪表的工作。这让韩文清有那么一瞬间的担心起这人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但他很快又放下心来:张新杰整理好后仍然很端正地坐在原位,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韩文清的话耽误了自己明确的晚餐时间。

       其他队员们很快都离开了会议室。冬季天黑得早,天花板上落下的耀眼灯光在眼前堆的满满,上过光的桌面很璀璨地泛着亮,几乎看不出木料的本质。会议室的窗帘敞开着,玻璃上凝着一层水迹,漆黑的底色下被光一照无可遁形地突出了重点。韩文清要说什么张新杰心里是有个大概的,早上训练到一半的时候俱乐部经理红光满面地敲开了训练室的门,张口就是一句恭喜:嘉世俱乐部刚刚发了通稿,队内首赛季出道的开荒选手、斗神一叶之秋的操作者叶秋宣布退役。战斗法师一叶之秋由新转会到嘉世的孙翔接手。

       这不吝是颗重磅炸弹。嘉世本赛季战绩不佳,开赛至今一路朝着出局区狂奔不止,若非叶秋本人实力时所公认,又是霸图一直以来的死敌,恐怕早就被剔除出霸图的重点名单。如今走了叶秋来了孙翔,纵然这位新秀小战队出身原职业不是战法却也实在让人无法轻视,嘉世的老板不是傻子,没必要花大价钱来砸自己的脚。这种情况下嘉世的战术风格是否会有改变,到时该采取怎样的方式应对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尽管本赛季嘉世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只有一丁点理论上的可能性了——张新杰在心里想了想稍后可能会用到的说辞,为韩文清的思虑周全点了个赞。

       结果刚赞完没两分钟就被打了脸。平日里有勇有谋泰山崩于前能面不改色再补一拳的韩文清队长表情凝重欲言又止地盯着自家副队往死里瞅,看得见多识广的张副队鸡皮疙瘩都爆起了一层也不说话……讨论战术的展开方式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张新杰努力压下汹涌冒出的不自在感,推了推眼镜,“队长如果没事要说,我就先去吃饭了。”他边说着就起身走到会议室门边扶上把手,摆足了一副随时都能开门去吃饭的姿态,等着韩文清还不知道有没有的下文。

       ——再不说人就要走了!韩队长如临大敌。

       然而严肃惯了的表情完全表达不出此刻内心的跃动躁动与激动,此刻的他韩文清在张新杰眼里仍然是严肃认真的那一款,还带点犹豫迟疑的那种,只用看的都让人觉得糟心——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饿了——但还得在这儿耗着。

       “新杰。”韩文清压低声音叫他的名字。大约是时间地点一齐作祟,原本平淡无奇没什么辨识度的大众音色猛然间变得低沉且充满磁性,贴着耳廓温柔流连却也毫不留情地往耳朵里钻,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感觉明晰起来,连神经都磨得发痒。韩文清从没这样叫过他,这史无前例的新画风让张新杰下意识觉得危险,原本该恢复正常站姿听韩文清说话也顾不得了,手腕一用力便想夺路而逃。

       可惜韩文清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会议室不算大,韩文清身高腿长几个大步就到了他身前,动作迅速好似瞬间移动,直接把人堵在了门后,“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是什么问题,说好的讨论战术的呢?张新杰颇有些一厢情愿地想着其实并没被韩文清确定下来的“本次谈话内容”,出于礼貌回答了韩文清不着边际的问题,“队长很好。”

       韩文清扬了扬眉,不知是没有预料到张新杰的回答还是没预料到张新杰的直接,只不过无论哪种,他都并不想输给眼前这个比他瘦一点矮一点但坚韧强大不比任何人逊色的家伙,直截了当地把请求改成简单粗暴的祈使句说了出来,“那就在一起吧。”

       张新杰疑惑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破天荒地失去冷静,有些艰难地反问道:“……在一起?”

       “嗯,在一起。”韩文清淡定同时极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这玩笑不好笑,队长,”张新杰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队长的意思,那么这样的事情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韩文清说什么也没料到张新杰会拿自己的表白当玩笑,难道说之前那些心知肚明其实是眼前这人反射弧过长?若真是这样那就太尴尬了,但他仍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皱起眉有些责怪地说:“你这是什么反应?”

       ——不管拒绝还是同意,总要有个明确的答案才是,当成玩笑没放在心上这种回应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反观张新杰却是在韩文清的反应中寻找有用的蛛丝马迹来拼凑自己需要的信息。不得不说韩文清的反应很有趣,刚好能与往日种种相互印证。毫无疑问地同样增强了他的信心,“对不起队长,如果你不接受我刚才的反应,可以请你再说一次吗?”

       妈的——明明是自己表白,到最后为何反而像是被下了套?韩文清在心里骂一声娘,乖乖跳进了张新杰碗里,“跟我在一起吧。”

       他这样说完,似乎是被自己的“厚颜无耻”戳到了心窝,又掩饰似的补上半句,“我认真的,不是玩笑。”

       “嗯,”张新杰仰着头看他,头顶的灯光揉碎了落进眼里漂亮得惊人,“那就在一起吧,我也是认真的。”

       说完就红了脸——只是浅浅淡淡的红,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的那种——可是韩文清看出来了,他太了解张新杰,这人丝毫的变化都能感觉的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张新杰看,醍醐灌顶般地补出神来一刀,“那么从明天起就不要叫队长了。”

       “恐怕不行,”霸图最坚固的盾轻轻松松把这一击躲掉,“在队里影响不好。”

       ……说得也对。韩文清莫名有些泄气。

       “但是没有别人的话,”张新杰松开还压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环上韩文清的肩背,松松地搭着,不是束缚却足够温暖,“我想是可以的。”




TBC

Day1-Day9点这里

Day19-Day27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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