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绿JJ@斩雪

[全职/韩张]百日韩张 Day 64~Day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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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6

合影


        事已至此,张新杰不得不承认三年一道沟这话说得实在有理。按照这话推算,他与父母间的年龄差可形成的代沟,深度简直都可以追平马里亚纳海沟了。这一结论使得他对父母当年宽宏大量放他去Q市开始八字尚没一撇的职业选手生涯的决定产生了极大的感恩之情。

        因此他决定忽略一切前因后果答应父母的要求——尽管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韩文清偷跑来X市并且直接到家里亮相会带来这样的麻烦事——不就是艺术照吗,照就照。

        不得不说阿姨辈的女性实在是深不可测的存在,就连思维缜密著称的张新杰副队长,绞尽了脑汁也没想通自家母上是如何找到过年期间不休息的影像机构来接单的。

        只不过这所谓艺术照带上老人家多半也就不会那么“艺术”,只能算是比较正式的摄影而已。毕竟老人家不可能穿上被提供的服装摆傻乎乎的姿势,过年期间的顾客需求也有足够明显的导向性。或许正因如此张新杰才没什么特别反应,反正服装是自备的,虽然他在Q市基本天天穿队服,可年龄摆在那里,正装怎么也是有的。

        所以这临时加上的摄影计划坑了的只有韩文清一个人,他来X市本就是瞒着张新杰的,出场方式傻得像个上门女婿也就罢了,能穿去拍照的像样衣服……自然没有。

        还好拍摄时间可以延后,再挤挤总还是能去买买买的——尽管张新杰并不十分乐意跟韩文清一起出现在买衣服的场合,可当他再次对韩文清在穿衣方面的审美水平产生清楚认知后,还是认命一般地戴上围巾墨镜,穿好外套准备带人出门。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把韩文清收拾得能上镜了,这人原本身材就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高肩宽腿长,随便怎么站都是衣服架子,莫名其妙还有些欧美男模的味道。换言之就是有这资本想不会穿衣也是件有些难度的事情,不幸韩文清从来喜欢知难而上。

        拍照当天倒没出什么乱子,一家四口都被按进了化妆室一字儿坐开接受化妆师的蹂躏。给长辈化妆自然不会多艰难,可惜韩文清和张新杰都是正当年的青壮,长得也好,格外对化妆师胃口的有嚼头,左一层右一层捯饬个没完没了。韩文清本就没多少的耐心被磨得所剩无几,可那化妆师估计觉得给他化妆比较有挑战性,十几分钟就能搞定的淡妆硬是朝着几十分钟奔去,化到最后张新杰顶着已经开始花掉的妆面无表情看手表,“我认为已经可以开始了。”

        彼时韩文清所谓的钱包脸完全被化妆品挡得不剩什么了,他显而易见地松口气,摆脱魔爪站起身来,准备拽上张新杰一起去摄影棚。化妆师化完妆就收拾妆箱去了,两位长辈无甚好化,也早不知在影棚里拍了多少张甜蜜回忆。张新杰抱臂的模样有些像韩文清当时在队里训人的样子,后者看着眼熟,刚想说些什么,面前其实比他还要严肃一些的恋人反倒先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妆化得挺好。”张新杰微笑着点评,“现在如果被队里人看到,或许都不会给你交钱包。”

        “交什么钱包,”韩文清眉头一皱,“你也跟那些无聊的家伙学开玩笑。”

        “怎么是玩笑,明明是事实。上次一起出去的时候……”

        “够了。”韩文清有些无奈地黑下脸,“快走,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一听耽误时间马上严肃起来的张新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可好似玩笑话没说完便也算不得做事有始有终一样,前往摄影棚的路上也要继续调戏韩文清,“不过这样就不像你了,还是凶点好。”

        韩文清哽了哽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够了。”

        “嗯?”张新杰状似不解地转头看他,不知是真不解还是在装傻,“怎么了?”

        “闭嘴。”略显不耐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逼我在这儿办了你。”

        张新杰对韩文清这所谓威胁早就见怪不怪,类似的话不知说过多少次,却从来没有真正让他为难过,你来我往熟悉万分,连调情都轻车熟路。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回道:“不行。”

        给了台阶聪明人自然就顺着下了,韩文清也并不是会不分场合发情的人——总也已经三十多了,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行就老实点。”

        化妆间到摄影棚没几步路,张新杰的母亲正站在门口招手,“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来这么慢,我们都休息好一会儿了——哎,新杰,我怎么觉得文清好像变得不大一样了?”

        “嗯,是。”张新杰点头,“化妆的原因。”

        “不好。”有些年纪的女性板起脸摇头,“弄得都不像真人了,你去找个什么东西来给他擦擦。全家福嘛,就得像回事儿才行。”

        她话说得无知无觉,可全家福三个字听在耳中敲在心上,好像就有什么是切切实实不一样的了。调整机器的摄影师听了闲聊也来凑趣,“全家福?两个都是您儿子?”

        “是啊。”她笑起来,“两个都是我们家的儿子。”

        “好福气啊。”摄影师调好镜头端起来朝着三人所在的地方一晃,“真是好福气。”

        儿子通常像母亲多些,风度格外好的妇人笑起来的确能看出几分张新杰的模样,“所以麻烦你,给我们照得好看点。”

        “那是肯定的,您知道吗,我们这行现在也讲究自然。比如您看,您让叔叔过来,不告诉他什么事儿——”妇人笑着点头照做,招手把一脸正气的丈夫喊了来,“然后——”摄影师迅速举起设备飞快按下几张,“就是最好的状态。您来看看这几张片子怎么样?”

        一家四口闻言都凑过去看,画面上仪容端正的妇人笑着看自己的丈夫,手里牵着儿子,儿子的身边是另一个儿子,正专注地看着属于他的爱人。




2014.12.27

看电影



       韩文清开门的时候,张新杰靠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看电影。见他进来便按了暂停摘下耳机,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句,“谈完了?”

      “嗯。”被张家二老拽去进行了好一番思想教育的韩文清有些脱力地往床上一倒。他一向不大擅长应付耳提面命的场合,特别对方还是恋人的父母。岳父岳母总是不能得罪的,脾气再大也得耐着性子听。好不容易捱到了被批准获释,他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儿臣告退”的信号,转身就扎进了张新杰——暂时也兼是他的——房间里。

        刚到张家的时候他还因为这过度直白的房间安排而不好意思了那么一会儿,尽管很快他就明白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透过现象看本质。显然张家二老对他与张新杰感情的态度已经从装聋作哑权作不知变成了喜闻乐见快点领证,既已如此矫情再多都没有必要——换言之大概就是受不了年轻人鸡飞狗跳,干脆直接扫成一堆儿让他们自己玩去。

        张新杰看着韩文清毫无形象的所谓躺姿不甚赞同地摇摇头。在他眼里靠坐在床头看电影不算什么,只要坐得够端正就没问题。然而此时韩文清的姿势显然不在此范围内,他的上半身躺在床上,双腿却是弯曲着好似蹲在地上一般。脖颈微微仰起,朝张新杰所在的位置转过来半张脸,眼睛因为略显扭曲的姿势而微眯起……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你看什么电影呢?”韩文清问道。

        “老电影了。”张新杰拔掉连接线,仔细缠好后把耳机放到床头柜上。接着直起身来,拍平有些皱褶的床单,把怀里的笔记本放了过去。韩文清加大了脖颈后仰的角度,看清了显示屏上的内容——电影全长172分钟,进度条已经到了大约三分之一处。张新杰用手撑在床上,俯身低头凑近他身边说道:“一起看吗?”

        这邀请仿佛很有些深意,韩文清条件反射般挺起上身抬高头,在张新杰脸上落了个响亮的吻,“好。”

        于是进度条被张新杰拉回了开头,电影重新播放起来。韩文清双腿用力,站起后转身上床坐到张新杰身边,抬起手臂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后者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产生了些许抗拒,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毕竟韩文清不会允许他挣脱出去,他自己在这件事上也并非意志坚定。

        电影的确是很早前的了,保守估计已经超出了十年历史。当时非常先进的特效如今再看已经有些过时,原本该是天衣无缝的地方也露出了明显的马脚。这样的片子在韩文清眼里多半是要负分滚粗的——尽管他看的电影并不多,这一部也没看过。但张新杰的眼光他无条件相信,便也就耐着性子看起了这在他眼里非常拙劣的片子。

        ——结果看着看着便觉出了隐约的深意——不知是从情节发展里带来还是怀里恋人表现出的。从酒店窗户逃走的恋人、因相遇而产生的伟大作品、没来得及见到的最后一面、以及许多年后再次出现的熟悉印记。

        许多事情交织在一起便都成了难以解释清楚的巨大谜团。所有的一切看似毫不相关实则千丝万缕,发生过的一切都有意义。再文艺点说,大概正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没什么文艺细胞的韩文清隐约察觉到了张新杰的用意,无奈过后却是想把人按在床上好好“教育”。

        从七八年前刚认识的时候开始张新杰就是这样的人——说好听点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说难听点分明就是想太多。

        韩文清最受不了的就是想太多,赛场上面对那些死不要脸的心脏们想太多也就算了姑且还能理解,过日子还想这么多就实在有点让人受不了。屏幕上年老的教授被受雇的杀手一枪夺去性命,记载高度机密的文件被拿走,多年前来自爱人的信件幸免于难。那些陈旧的信笺里有句话是心不在焉如他也记住了的——读了半截的书就像进行到一半的恋情——而那之后,戛然而止。

        他完全明白了张新杰的用意,直接开口说都用不了两句的事情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会大费周章地兜圈子,韩文清有那么几分钟是气得连笑都笑不出来的。有算计着让他看到这电影再进一步有所体会的心思,估计吵架都能吵完好几轮。漫说张新杰平时也是足够坦诚的性子,至少在床上是从不肯亏着自己也不肯亏着他。偏偏到了这“正事”上就莫名其妙别扭起来,估计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所以才让人怎么对付都不是,只能把他严丝合缝地嵌进怀里,“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明该是被拆穿了把戏的张新杰丝毫不见窘迫——他当然没必要觉得窘迫,毕竟迄今为止一切都是在他计划当中的。“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韩文清的脸就黑了下来,“别问,我也不说,总之你放心就行。”

        张新杰靠在他怀里正侧仰着头看他,接着就被那忽然黑下来的脸色直直戳中笑点,“怎么了?”

        “没事。”韩文清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好好看电影。”

        就算不看电影也不能真把之前岳父母训话的内容坦白从宽老师交待——他该怎么说?说长辈逼婚是人之常情为人子应该理解并且配合?不用张新杰说他都知道只要他一天不退役就一天不可能把所谓婚姻大事提上日程。既然如此再说出来不是自己讨打吗——霸图的牧师有颗狂剑心这回事儿全联盟都知道,他更是最清楚不过的那个人。

        “看我干什么?”韩文清一手把张新杰的头压回原样,“少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不是还得来给我当后厨总监吗?不过你自己会不会做菜?张总监?”

        “不太擅长。”张新杰实话实说,接下去也是一本正经的补刀,“但是和韩老板比还是好些。”




2014.12.28

偷拍


        “你怎么了?”拽着拉杆箱的韩文清不解地偏头看着自家恋人。

        “没什么。”张新杰抬手推推用来掩饰的墨镜,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静,韩文清却察觉隐约有某种暗流在涌动,“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看我们?”韩文清立刻扭开头四下看了看,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拥挤忙碌的人群。此时正是春运返程高峰的开端,不管是按照他固有的印象还是实地观察,结论似乎都是张新杰想得太多了。“哪有人在看我们?”

        张新杰不着痕迹地隔着深色镜片扫了周围一圈——的确是很平静的样子,可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太过明显,实在足够引起他的警觉。即便只是个普通人,遭遇虎视眈眈的感觉也不会好,更何况他们多少都算是公共人物,而彼此的恋人关系在现在这个年代的被接受程度仍然不算高。

        “是我看错了。”张新杰把视线收回来,口气略微有些息事宁人的味道,“我们走吧。”

        韩文清点点头,很随意地应了一声。随后抬起手臂在张新杰腰背处虚虚一揽,“你走前面。”

        张新杰顺势走到韩文清前面——后者的动作中含有某种下意识的保护,尽管他并不需要那样的东西。只不过类似的细节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习惯,一旦习惯了什么,先前再笃定的原则都会变成天边的浮云。恋人之间本不需要锱铢必较,需要的是相濡以沫。

        韩文清“私自”跑去X市,他的车子自然不会开出来。幸好打车应用足够人性化,接单的司机看上去有些年纪,张新杰问了两句之后,神态放松地摘掉了脸上的伪装。回俱乐部的一路上还算平静,韩文清倒想让张新杰靠在他怀里坐得舒服点,可后者是个决不肯在公共场合——哪怕这公共场合是个只有三个人的出租车——有半点亲密举动的家伙。相恋四年他被拒绝的次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好不容易从长辈手里死里逃生过完了年,还是别互相找不自在得好。

        到霸图时已经有些队员回来了,碰见韩文清跟张新杰一同出现,打招呼之前都是一叠声的怪叫,叫得两个人都哭笑不得。他们的关系在队中算是已经公开了,大概也就只有不太接触的部门人员还不清楚。小范围的出柜压力总比彻底公开小得多,特别在这范围内也的确没什么人敢给他们压力。韩文清认为这样挺好,至少在俱乐部里不用遮遮掩掩——就好像现在,他可以非常坦然地迎着众人目光揽着张新杰拖着拉杆箱往电梯里走,没有任何要掉出眼珠子一般的视线,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事实上,它的确如此。

        韩文清把张新杰送到宿舍之后抱着腻歪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俱乐部临时通知了晚间的战队提前会议,张新杰作为已归队成员之一,又带着副队长的职务,自然是非出席不可。那是张新杰的工作,无论有多舍不得他都应该尊重,反正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可惜除了来日方长之外还有一句话叫天有不测风云。这话实际应用起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耸人听闻,能被归作不测风云的除却人的祸福总还有些别的意外事件,比如说……被偷拍下了照片,结果还被曝光了。

        张新杰是被经理叫住才知道这件事的,至于后者则大概是从俱乐部对应部门处得到的消息——其实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刚好证实了前一天他在机场的奇怪感觉不是空穴来风罢了。

        “怎么回事儿?”霸图的男人们似乎都有那么点浪漫细胞,张新杰和韩文清几乎算是其中最严肃的两个。有点谢顶的俱乐部经理一副笑模样,完全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的样子,“过年带老韩回家见家长了去了?”

        “我没带。”张新杰实话实说,“他自己跟去的。”

        “哈哈哈?”完全被转移了视线的经理抚掌大笑,“看不出老韩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怎么样,你家两位对他满意不?”

        张新杰语塞,仔细思考过后方道:“……可能还行吧。”

        霸图的经理自然对这位在自家俱乐部效力多年的老将知之甚详,听见这等不靠谱的句子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更加戳笑点,“没想到你也有说话这么不稳当的一天。这是回家一趟高兴坏了,所以就一不小心被人在机场抓了现行?”

        “有掩饰的。”张新杰很平静地说。经理的态度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这事儿也就这样了,不用太过担心。“但没想到有人认出来,网络上已经有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挺胸凸肚的霸图经理故意把脸板起来,“有个小姑娘,估计你你们两个的所谓什么……哦,CP粉?正好昨天在机场看见你们俩,也是够上心的,那照片糊得连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那小姑娘估计怕认错了人,倒没明目张胆地把话说得太明白。反正没大事,最近低调点就成,你也跟老韩说一声去,省得他再来找我的麻烦。”

        他越说越绷不住笑,一席话说完几乎都到了乐不可支的地步,语重心长脸地拍拍张新杰,“哎,你刚来的时候看着多老实的孩子,怎么也没想到被老韩那家伙拐走了。你不知道我和老板开网吧那会儿,熟客那么多,就数对他的印象深,嘿……”

        这段“黑历史”张新杰知之甚少,一听经理开了话匣子便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事实上,从第三方口中听到恋人的过去是件感觉非常奇妙的事情,一方面为恋人年少时的“守身如玉”感到微妙的欣喜,另一方面就变成了哭笑不得:十几岁的韩文清怎么能那么熊!简直欠揍!

        于是曾经很熊的韩文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得到了迟来了不知多少年的报应,他刚煮好充当晚餐的泡面便接到了恋人的电话,开门见山得简直惊悚:“文清,我们的照片被人曝光了,为了战队形象,就暂时不要联系了。”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韩文清直勾勾地瞪着手机傻在原地。

        ——卧槽?!




2014.12.29

路灯下的影子

 

        韩文清认为自己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困境。

        尽管严格来说并没多么可怕,可这次与他曾面对过的那些都截然不同,无形间反倒是提升不少难度。事实上,几乎每个处于恋爱状态中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碰见这种事儿——被另一半放置play什么的。

        与莫名其妙被放置最终成为过去时的小可怜相比,他所具有的的优势简直不要太明显。毕竟他前因后果都算一清二楚,之所以认为这事史无前例大概也只是因为没有对象的日子实在太难熬。虽然张新杰住在俱乐部里和封闭式管理无甚区别,但之前怎么也是有一天三顿电话粥的——等等。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赛季期间他们本来就见不了几次面,所谓的为了避免影响暂时不要再联系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本来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联系。

        所以。韩文清有点微妙的恼火噌地窜起来。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到此才算彻底水落石出。他又被张新杰整了。

        韩文清扔下手机磨了磨牙。他也是有微博号的,退役后从前俱乐部统一申请的个人认证也还没取消。只不过他很少登录,更是从没发过什么,一切都还是当年俱乐部工作人员代理时的老样子。那所谓的“照片被人曝光”的真相不需要花多大力气就能找到,看完原微博后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此仇不报非君子。

        ——好像本来也不是。

        一旦决定要打击报复,随之而来的便是确定行动方针,制定具体计划,亲自付诸实践等一系列的细枝末节。张新杰正处于事业巅峰期,对他的工作及形象有任何实际影响的事情韩文清都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打算。而没什么实际效果的举动,似乎又完全无法满足“报仇雪恨”的要求。韩文清百无聊赖地刷着荣耀联盟的官网,看着标题前带有日期的一条条新闻,忽地计上心头。

        好罢,在这个越发开放的时代里,艺人这类受众较广的公众人士或许碍于有关部门神经一般的条条框框而无法公开某些事实。可他们这类职业选手的影响力说白了其实并不算高,离开特定圈子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且本身也算是技术工种,公众形象好不好严格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触犯法律的事情不被允许,可性向是何完全是彻头彻尾的私事,没什么人有资格来说三道四。

        反正整个俱乐部几乎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这次有人拍到模糊的照片下次或许就是清晰的正面照,干脆趁这机会直接公开出柜,也没什么不好——没准之前那些让他糟心万分的来自“张新杰的女朋友”的包裹还能就此销声匿迹。一石数鸟一举多得,正直的韩文清同志心里美得不行,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好像下一秒全世界都知道张新杰是他的他也是张新杰的一样。

        还好热血没完全冲昏他的头脑,尚算完好的理智及时控制住了他马上采取措施的冲动。这种事儿不和家里打招呼也就罢了,另一个当事人自然是拥有知情权的——呸。想到这儿韩文清忽然沉下脸骂了自己一声。真怂。

        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捅破了天也敢再用力把窟窿砸更大点的脾气自从碰见张新杰就被潜移默化地改了过来。很难说究竟是变得理智还是变得怂了,总之是没什么胆气再嚣张得自己直接拍板做决定。凡事两个人商量着来的感觉也不错,好到足够让人忘记从前孤身一人的生活。

        但即便他有心商量,迎接他诚意的也——必然不会是正中下怀。

        韩文清最近来得次数见长,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见着他早就没了退役后第一次回来时的惊喜感,走廊上点个头叫声队长就过去了。他也很有分寸,从不会在白天工作时间来俱乐部打扰到谁。而当他出现的时候,除了身上没再穿着霸图的队服以外,一切和他没退役的时候毫无差别。与生俱来的气质不会更改,身边的人也同样不会,只要站在那里,便稳定得不容打扰与插足。

        远观如斯美好……可惜近看就全完了。倒不是因为长相问题。

        张新杰晚餐后被韩文清拖出门散步,美其名曰总在房间里做运动不够健康,日落之后出门散步是最科学的生活习惯,绿色植物进行了一天的光合作用产生氧气正是一天当中空气最清新的时候……等等。一席话把同在俱乐部食堂吃饭的队员们说傻了眼——妈呀从来没见过韩队说教副队的场面,瞎眼。

        被软磨硬泡拉出门去的张新杰并没拆穿韩文清拙劣的借口——深冬时节叶子落得一干二净哪里来的一整天光合作用?但韩文清如此一反常态倒也给他提了个醒:这人想干嘛?

        事实证明张新杰实在是太了解韩文清了。转过霸图俱乐部所在的街道路口,韩文清就憋不住了,把话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之前你说曝光那事儿,我看了。”

        “嗯。”张新杰点点头示意韩文清继续说。

        认为恋人“知错不改”的韩文清顿时毛躁起来,“我没觉得有什么,还是说你怕了?”

        “怕?”张新杰面无表情地回问,“怕什么?”

        “那就公布出去。你跟我在一起了,你是我的人,我们两个怎样都是天经地义——”

        张新杰立刻有些着恼,也像是不好意思,“闭嘴。”

        韩文清猛地停住,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路灯下面,团成一团的影子被他踩在脚下,清晰却模糊着。

        “现在还不行。”张新杰见韩文清勉强算是平静下来,破天荒地主动去拉了他的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件事现在做不合适,我也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安排。所以,能不能再等一段时间?”

        张新杰从没这么软地跟他说过什么。韩文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原本打好的腹稿也因此付之东流——得了吧,还是媳妇说啥就是啥了。




2014.12.30

坏习惯

 


        张新杰第一百零一次推开压在他身上的韩文清,面色隐隐发黑,透出了轻微的不耐烦,“队长,你这究竟是跟谁学的。”

        他记得韩文清从前可没有这样过,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说起来舌吻这种东西,他也实在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的。

        亲得正投入结果被人无情打断的韩文清并没生气,除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阴谋与挫败,整个人看起来无辜又镇定,“什么跟谁学的?”

        好吧,他的确是想耍流氓来着。谁叫张新杰平时太过严肃,即便是作为恋人兼心知肚明的婚约者,也很少能看见他隐藏在严谨表象下的另外一面——除非是在床上——这样的情况当然不能满足需要。要知道在韩文清眼里,他与张新杰目前所处的阶段已经到了百无禁忌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该在只有彼此的时候克制什么。就如同现在,明明张新杰也有享受的感觉,但却又推开了他,实在是……难以理解。

        这让他的模样显得更加无辜,可惜张新杰不为所动。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个十足十的流氓——韩文清尚且有不好意思的时候,然而张新杰无论何时都十分坦然,甚至面对自己的欲望也一样——因而他只是冰着脸不咸不淡地问道:“舌吻,跟谁学的?”

        天知道这人是怎么养出的坏习惯,好好的亲吻也能弄得像咬人一样。起初心软着听之任之,结果时间长了就变本加厉,舌头对他口腔内部的熟悉程度都快胜过了他自己的……开什么玩笑,简直忍无可忍。

        张新杰这话一出,韩文清立刻感觉到一阵“我败了”的大势已去感。张新杰的性格导致他足够坦诚,但坦诚过度在床下的场合似乎就不那么讨人喜欢。他想看张新杰被自己弄得脸红眼润不假,反过来就还是算了。可绕回问题本身来想,舌吻这种东西难道还需要学吗——就算要学能去哪里学,也没有哪里能教才对吧——

        决定实话实说连一秒都不需要,“这还用学?”

        想要与所爱的人亲近是人类天性,即便无知无识也能循着本能行事。更何况韩文清绝非稚童……这要是稚童还了得。

        张新杰似乎也发现这问题问得既耻且没什么营养,干脆放弃了讲清前因的想法直接朝着改变后果努力,“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什么?”韩文清装傻充愣。

        这节奏不太对——张新杰忽然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是又进入了互相流氓的怪圈,很难分清谁到底更胜一筹,“我不喜欢舌吻。”

        韩文清站稳了为自己争取幸福的立场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张新杰摆明了不想直说的态度,“我不喜欢。”

        被剥夺人权的感觉呼啸而来,韩文清顿时沉默下去,不知是在暗中盘算些什么——也可能是在给自己找合理抗争的因由。但张新杰固执起来无人能及,一旦开启油盐不进的死倔模式,哪怕是韩文清发脾气也都无济于事。

        “行,改。”韩文清一声长叹。

        张新杰微露喜色,为表现出“听话的孩子有糖吃”的指导精神,还凑上来主动献了个吻……倒是亲的嘴,可惜只是唇贴唇。舌吻什么的简直想都不要想,更不用说相比之下越发显得热情的咬人了。

        可这哪够吃的——张新杰的主动只有蜻蜓点水般的那么一触,韩文清摸摸自己的嘴,妄图从中再回味出张新杰嘴唇的感觉……温热而柔软的,并不干燥,但也不是叫人厌烦的潮腻。他自认不是腹中墨水很足的人,也想不到如何绝妙的词句形容出来赞美。但关于张新杰的一切所思所想所言所行,皆是由情而发,毫无虚假。

        所以不管多不情愿,既然已经说要改了,那就得切切实实地付诸行动。

        ——不过就是过程,没那么痛快罢了,毕竟忍字头上一把刀并不是什么说着玩的笑话。漫说张新杰的性格也是古怪,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彼此身上的敏感点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偏对舌吻这件事意见如此巨大。韩文清宅在家里百无聊赖,忽然觉得张新杰在俱乐部忙比赛他们两地分居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人天天在眼前晃,那么他能用舌头做出来的事估计就不止舌吻一条了。

        克制,还是要克制。

        最终舌吻加咬人这事儿在张新杰的围追堵截与韩文清自己超强意志力的克制下,终于勉强算是不了了之。具体表现为韩文清不会再那么按捺不住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张新杰也没有之前那么铁面无情地反对——说到底,他连一开始为什么不喜欢要求韩文清改掉这坏习惯都暂时还没弄清楚——

        结果就冷不防发现自己已经被养大了胃口,面对特别实在说改就改说克制就克制变得格外正人君子的恋人,张新杰反倒觉得不习惯起来,好似总是缺点什么,无论是哪方面都得不到满足一般——偏又无计可施。

        韩文清松开嘴,拉开一定距离后看着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旖旎中清醒过来的张新杰。面对后者那一副迷茫相,忽然觉得心好累。

        这满脸的意犹未尽是闹哪样?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接下来的事态发展更是让人把持不住。张新杰轻轻睁开眼,刚有少许恢复正常便脱口而出一句“你怎么不咬了?”

        韩文清目瞪口呆。

        ——不是不喜欢吗?!说好的不喜欢呢?!

        ——看上去是完全忘了的样子。

        忘了就忘了,反正这种事忘得越快越好。韩文清抓抓头发,动作略显粗暴地把张新杰在怀里调了调位置,接着直接按稳压上——刚才姿势不对,换个方式再亲一次。至于舌吻和咬人究竟能不能算是某种坏习惯,目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得出明确的结论了。原本对其深恶痛绝的人表现出了主动,那么也就算是同流合污了。




2014.12.31

贪恋温度


        早上六点整,张新杰准时从梦中醒来,无比娴熟地顺手关了床头柜上刚爆出第一个音的闹钟。这套动作似乎从他养成固定作息后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练习,发展到奔三的今天,俨然已经成了几乎能刻进遗传信息里的根深蒂固。

        ——不过他这遗传信息能不能有用武之地还有待商讨,至少从目前情况来看大概注定是要浪费了。毕竟与他同床共枕尚自睡着的那位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性,他俩无论是谁也生不出共同的下一代来。

        韩文清还没醒,他最近再次沉迷到游戏里去了,天天在游戏里跟人切磋到后半夜。俱乐部训练并不算忙的时候张新杰偶尔会回家外宿,面对一个沉迷游戏的韩文清起初还会有那么点着急上火,越到后来就越听之任之。有的时候坐一边看韩文清在游戏里打架,甚至还有点手痒。只是玩网游的状态和打职业的状态是两回事,再冲动也不会付诸实施。

        所以原本说好的一同入睡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雷打不动十一点睡死一个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地虐菜。张新杰关照几句后也不再多说,早不是十几岁的愣头青,没必要管得死死的。况且投资私房菜馆的事情已经正式提上日程,不务正业的老韩同志要不了几天就会变成忙得天昏地暗的韩老板,到时想玩也抽不出时间——

        可现在这样晚上不睡,对身体状况有何影响尚未可知,短期内最明显的后果就是早上不起。张新杰坐在床上摸来眼镜戴好,掀开被子一回头便恍恍然地怔住……是错觉吗,怎么好像韩文清有双下巴了?这人之前那些良好的生活习惯都丢到哪儿去了——

        两秒钟的呆滞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张新杰头晕眼花地砸回柔软的床垫上。家里的枕头装的是茶叶梗,忘记是从哪里看来的偏方,说是能养神。此时此刻这养神的枕头扑了他满鼻子的茶叶香气,与经水冲泡开的茶香不同,是种带点古旧的沉稳,或许真有些难以言明的功效也说不定。

       “你干什么。”猛烈得冲击撞得他头晕也就算了,可金属的镜架被这么用力一撞,咯得张新杰耳朵上缘处疼得要命,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着凑热闹。可导致他这样的罪魁祸首只是面朝他侧躺着,甚至眼睛都闭得好好儿的,摆明是在装睡。

        韩文清不理他,只是抓着衣服下摆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大有一副“你不想裸奔就别起床,想起床就只能脱了衣服再起”的架势。张新杰合了合眼定神,努力无视头上的眩晕与恼人的轻微痛感。直接朝下伸出手去,手指箍住韩文清的手,捏紧之后朝外用力,想要把牢牢扣在他一边上的手拽开。可惜韩文清那么大的规格到底不是只摆来好看的,张新杰内心深处潜藏的狂剑灵魂也没能帮助他从拳法家的手下拜托——反而被扯得更紧了。

        得,这下就算是破罐破摔决定裸奔也起不了床了。

        “别闹了队长,我还要回俱乐部。”张新杰试图进行有理有据的沟通。

        可韩文清在张新杰面前,大约有将近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触发耍赖状态,“你把被子都掀起来了,冷。”

        张新杰下意识转开视线去看墙边的白色暖气片——如果他没听错,刚才韩文清嘴里吐出来的那个字是冷?但他们两个盖一床被子睡觉,两个人的体温融了一夜,比暖气营造出来的室温高些似乎也正常。冷不丁被掀了被子,估计其他人的反应和韩文清的相比也和蔼不到哪里去。

        “抱歉,是我的疏忽。”张新杰的神情顿时软化下来,“我没注意到。”

        “没事。”韩文清看似很大度地原谅了张新杰——真是那样就大错特错了。张新杰自然没有天真到会在这种事上相信韩文清的程度,做好准备等他后手。事情的发展也果然被他料中——即便已经开口说话也仍然要闭着眼装睡的家伙演技很浮夸地做出被吵醒的模样,穿过镜片异常诚恳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再给我抱着就行。”

        “不行。”张新杰断然拒绝,“我需要起床洗漱然后去晨跑,否则就无法准时回到俱乐部参加早上的训练了。”

        “那就不去晨跑了。”韩文清的回答连一秒都没犹豫,手脚并用直接把人牢牢圈进怀里,抱稳了之后又伸出手把眼镜从张新杰鼻梁上摘走。低下头把脸贴到后者颈窝处蹭蹭,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体温的空气。为了说服固执的恋人,还要加上条装模作样的理由,“外面太冷,不适宜锻炼。”

        真被结结实实困住,张新杰倒也平静下来——反正韩文清闹归闹赖归赖,不会真的一点分寸也没有——重归恋人怀抱的感觉有点不错,让他对体温也开始心生眷恋。只是剩余的理智仍在发挥作用,促使他说出抗拒的理由,“那样会达不到每日所需的运动量。”

        糟——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果然下一秒韩文清很是威严地挑起了眉,偏偏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却格外险恶,“运动量不够?”

        “呃、不、我是说……”张新杰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慌乱,丝毫没有平日里最常见冷静从容的样子。腰腹间的触感过于明显,在这样一个要命的时间里,他当然知道这是代表着什么——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被挑得有些稳不住了——但就算运动量不足,他也丝毫不想通过这样的办法来补上——根本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然而最让人感到绝望的是,主导权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手上——韩文清的四肢已经将他牢牢锁住,薄薄的一层睡衣根本完全无法起到任何实际意义上的保护作用。张新杰认命般地轻轻吁出一口气,“现在几点了?”

        “六点十三。”韩文清瞟了一眼床头柜上张新杰的闹钟。

        “那……好吧。”张新杰向前凑了凑,一口咬到韩文清的颈侧,“速战速决。”




2015.01.01

只有你


        一声门响后,韩文清听见属于张新杰的节奏独特的脚步声响起,忙把注意力从游戏中抽出,抬眼一看却发现这人居然是湿漉漉地出来的——倒也不尽然,张新杰的身上已经穿好了睡衣,想必是已经擦干了的。唯独头发还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兀自顺他微垂着头的方向向下滴水。

        “你怎么回事?”韩文清有些不耐烦,“头发不弄干就出来?感冒怎么办?”

        “本来是打算吹干再出来的。”张新杰并没有恼,韩文清这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说话方式早就是习惯了。他左手拿着吹风机右手捏着插头在客厅里寻找可以使用的插座,半湿不干的毛巾搭在脖颈上,在衣领出洇出一小片略深的颜色,“但是不知道是吹风机坏了还是插座出了问题,只好拿出来看看。”

        “电视旁边那有一个。”韩文清甩开手里的杂志从沙发上起身,“没戴眼镜就连自己家有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新杰没理他,不戴眼镜找东西对他的视力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如果没有韩文清的提醒,他压根不会把电视机旁墙上的那团白色往插座上想。很快电源被接上,张新杰按下开关,那一瞬间热风便从出风口里涌出,吹得人脸皮都觉得干燥起来。

        韩文清有些头大地看着张新杰站在电视机边上吹头发,这种姿势说什么也称不上舒服,低头时间久了脖子也会变得酸痛不已。可惜插座位置太靠下,电线又只有那么一点长,暂且只能如此。

        “你别那么站着。”韩文清转头把沙发边上靠着的皮面方凳踢了过去,“坐着弄,省得一会儿再脖子疼,本来颈椎就算是职业病了,你还不注意点。”

        这话对张新杰来说其实挺没用的,毕竟他不是什么做事不经大脑的人,反倒是韩文清如此细心体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皮凳推来的角度很合适,刚巧卡在他的膝弯处。张新杰嘴角逸出一丝浅淡笑容,关了吹风机顺势向后坐了下去。刚要再拨动开关继续吹干大业时,手心却忽然一空。

        “你坐着。”韩文清转了转手腕,把吹风机握得更稳,“我给你吹。”

        张新杰不由自主产生些受宠若惊的情绪。只不过这样的小事发生在恋人之间再正常不过,没必要再客气什么,便直接端正坐好由着韩文清在他头顶不知胡乱搞些什么。头对人来说的重要程度不言自明,若非全心信任,自是绝不可能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人眼前。

        更重要的是韩文清吹头发的手艺居然不错——这太令人惊奇了,估计没人能想到霸图战队的前任队长居然是吹头发的一把好手——毕竟捣鼓头发在他人眼光中多少显得娘,而韩文清却是不折不扣的糙汉子纯爷们。

        “你头发还挺不错的。”韩文清分开五指动作轻柔地抓弄着张新杰的发丝,热风在他指间极快地经过,把后者柔软细润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以前都没发现。”

        “你现在发现我也很惊讶。”张新杰微眯起眼享受韩文清的服务。后者的手劲儿控制得很好,抓得他甚至有些昏昏欲睡,四肢像在温水里浸软了似的安逸,“并且,其实我也很惊讶你居然会吹头发。”

        “上次陪你出去剪的时候看那些人给你弄,那时候现学的。”韩文清简短地答,接着问道:“梳子呢?没拿出来。”

        “没有。”张新杰摇头,“还在卫生间洗手台上放着呢。”

        韩文清停了风放下吹风机,手还趁机揉了一把张新杰被他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那我去拿。”

        “吹成这样不行吧。”张新杰伸手一摸,“还太湿了。”

        “你急什么。”韩文清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卫生间里,手还停在房灯开关上,站在门边扭头对张新杰说道:“先梳好再吹,免得干了以后再乱套。你那个发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天天拿着尺子比着梳的。”

        “你明知道不是那样。”张新杰微笑了一下,嘴里也并没放松,“不过你知道怎么梳吗?”

        这次韩文清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撂下一句没什么感情夹在其中的,“我还不傻。”

        他当然不傻,事实上还精得很——如果真傻的话又哪里来的能力摆平联盟四大心脏之一的张新杰。而这也就很好解释了他优于常人的学习能力——只看理发店小哥做了一次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这必须是个绝顶的聪明蛋。

        所以张新杰很满意韩文清最终的工作成果,尽管和他本人平时的做法稍有些不同,但这一丁点的误差还在可接受范围内。除此之外,拥有如此体贴的恋人似乎也成为了足够拿出去炫耀的资本——当然他不会那样做——但有总是好的。

        一切收拾停当后气氛再度回到先前的平和,空气里残留着吹风机热风的余温,夹带着轻微的慵懒。张新杰一边收拾洗澡过后卫生间里的残局一边同韩文清不咸不淡地聊着天。后者最近醉心于美食杂志,似乎有些成为美食评论家的志向。张新杰拖干了卫生间地面上的水放下挽起的袖口往客厅走,一抬头便看见了韩文清专注于某食谱的模样。

        在两年前——甚至是一年前——他大约都想不到今生也能有这样的一天——如果不是作为恋人亲身体验,估计自己也是绝不相信方才发生过的一切的,像战队里那群一直认为韩文清铁面无私铁血无情的小家伙们似的。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韩文清竟也会变成模范伴侣的标准样本,自己则随之成了人生赢家。可换个角度来看,他在平静严谨表象下的热烈内心也只有韩文清一人能够明白。所谓的相爱也不过是件极简单的事——我是你的我,你是我的你。这你与我都不再是当初素不相识时的你与我,而此后漫长的人生里,我只希望能有我的你一起走下去。




2015.01.02
睡前故事

 

        张新杰把叠放在床头的被子展开,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床铺的中间。俱乐部这床是定做的尺寸,据说是来自爱护强迫症的霸图老板特别的爱意。 
 
        还不太到他平时洗漱完毕上床躺平的时间。然而这一日大概效率颇高,日程上的所有待办事项都已经标注完成。难得有无事可做的清闲时间,张新杰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墙边静默伫立着的书柜——摆在上面的书按照他喜欢的排列方式整齐地码好,单只一眼就足够他保持心情愉悦好久——不如找本书来消磨一下时间好了,战术细节的推敲也正处于瓶颈期,看书或许还能得到一定启发。 
 
        随后他的注意力便被书柜从上往下数第二排最右手边的一本吸引了。那本书的书脊做得很精致,设计倒是简约的那类,更加稀奇的是没有书名,这使得张新杰一瞬间就想起曾经被他的“女朋友们”寄来俱乐部的各类印刷品……奇怪,他应该不会把那样的东西带回来,被行政的女性们瓜分完毕才好像是正确画风。 
 
        张新杰没有犹豫太久,尽管对他而言看一本完全没印象的新书是件略微有些考验耐心的事。但或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以往面对新书时的厌烦丝毫都没有出现,反而更加坚定了他想要开始阅读的信念。抬起手臂不费吹灰之力把那本书拿下,接着又是一愣——不仅书脊没印名字,连封面上也没有。只有寥寥几笔线条印在浅白泛黄的硬卡纸上,这样陈旧的一副画面让他恍惚了两秒——好似有点眼熟? 
 
        手里这硬皮儿的印刷品,似乎也并不是什么书籍,更像是普及率最高的那种日记本。张新杰恍惚后又惊讶:他自己已经写完的日记都装进了箱子里,那么这里的这本东西又是怎么来的?霸图战队从上到下都是爷们儿,阳气极重,也没什么可能会是闹鬼。 
 
        事实只有简单粗暴让人摔碎眼镜的一个——那居然是韩文清的日记本。 
 
        张新杰盯着扉页右下方那个潦草的“韩”字,再次感慨道这个世界真神奇。韩文清居然也是个会写日记的新世纪奇葩,物证居然还让他撞见了。 
 
        看?不看?张新杰双手捧着本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若是放在以往,自然是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路过绝不侵犯他人隐私。可架不住心里的野猫疯了似的挠,燎得满肚子上火。看扉页上的笔迹还不是非常龙飞凤舞,想来也知道那时候老韩同志仍然只是小孩子的状态。如今那小孩子已经是自己板上钉钉的另一半,种种原因纠杂到一起更加理不出头绪或者干脆就没想理——看?不看?恋人年少时的风流韵事?从每日食谱看饮食习惯? 
 
        看!张新杰冷不丁一拍桌子,他用的力气并不大,周围也没人需要他来震慑。只是慎独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倒不如说是给自己加油——各方面意义上的。他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把写有“韩”字的扉页翻到了后面,正经日记没看到,反倒是看到一张格外眼熟的时间表,出自韩文清之手。 
 
        乍看不觉得什么,仔细一看才发觉实在经不住推敲:这好像是他从前的日程表……韩文清哪来的?——或者这问题其实也并不重要——张新杰吸口气缓了一下情绪,指尖蹭过书边又向后翻了一页。谢天谢地这次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尽管也并不怎么正常。 
 
        “……今天那个小牧师来战队报道了。据说年初刚十八岁,看着跟营养不良一样,连模样都还没长开,还有点婴儿肥。打招呼也不笑,做事小大人似的一板一眼,没劲得很。但是这小家伙操作不错,训练营倒也真能挖出好苗子。第四赛季有了新血加入,新赛季的目标依旧是拿下冠军。” 
 
        张新杰看得冷汗直冒——婴儿肥?营养不良?这日记里前后两个对他的形容根本是自相矛盾的,看得连他都快忘记自己十八岁时候的样子了。而且说实话,他从来没想到韩文清居然会在他加入霸图的第一天起就进行如此……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令人思来后怕。他强压下心头毛线团一样莫名其妙的心情继续看了下去——侵犯他人隐私什么的已经完全被抛在脑后了,反正韩文清是他的恋人日记里写的貌似还是他,看了也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没想到那个叫张新杰的小家伙在战术方面还很有天赋,可以尝试开始双指挥的模式。但他比赛经验太少,很容易被对手蒙骗。不过心足够细,已经比我好太多了。明天开始季后赛,他提出了很多战术方面的建设性意见,比许多老将都有见地。霸图有了一个难得的人才。” 
 
看不下去了——张新杰轻轻扶住额头。明明韩文清也没说什么,可他逐字逐句看过去就是觉得耻度直接爆表。他如此通透的人,对自己的长处与短处都格外清楚,条条框框逐项列出,哪怕是自身也能毫不容情地给出客观判断。但他也从未想到这些地方一样落进了韩文清眼里,并且得到了如此多的重视。 
 
        这觉要没法睡了。张新杰合起那本韩文清的日记,用力地朝另一层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丝空隙里塞去。那空隙十分狭窄,完全不足以放下那本日记。可张新杰一意孤行,完全不想再被那本承载着韩文清数年心意的日记再戳到自己心窝子,玩命似的往里硬拍着。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熟悉的大提琴曲只两个音符就能让他心头一跳——是韩文清的电话。张新杰停下毫无风度的动作,走回桌子前拿起手机接电话。接通后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看似无意实则深情——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风格,并且乐在其中。韩文清沉稳的声音通过信号掉进他的耳朵里,莫名被滤出温柔来,“喂?牛奶喝了没有,快十一点了,你该睡觉了。” 
 



2014.01.03

一盏灯光

 


        张新杰从随身的背包中取出杯子,起身远远眺望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饮水处设在等候大厅的四角,不断有人来往进出,刚巧是个介于人流如织与人烟稀少的情况。

        “副队别着急。”坐在他身边的宋奇英看他握着杯子站起,表情严肃得让人心生不祥,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已经有人去联系解决方式了,尽快回到Q市,如果不行的话,最坏就是明天早上的训练取消。”

        “我不着急。”张新杰平静地回了一句,“我有点渴,想去接水,你要喝吗?”

        宋奇英摇摇头,“不用了……啊那、那副队你小心点。”

        “我只是去接个水。”张新杰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宋奇英一句脱线的寒暄解去大半,“你再问一下他们,不行的话就换一种方式回去。”

        “嗯嗯我知道,”宋奇英点头,“副队你放心吧。”

        张新杰也跟着点头,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对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发生在队长与副队之间的那种。不过霸图战队的每个人都对此习以为常,也并不会因此影响全队上下对宋奇英的尊重与服从——尽管对张新杰可能更加心服口服就是了。

        安下小队长的心,张新杰总算能放心地去接杯水喝了。事实上这一趟行程似乎从一开始安排的时候便处处充满了幸运值不足的情况——先是比赛次日惯常乘坐的班次席位售罄,再是原因很莫名总之他们不是听得很懂的延误,硬是拖成了红眼航班。张新杰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如此打乱他行程安排的事情。也实在怪不得宋奇英看他起来就吓了一跳——其实这位副队狂暴起来,揪出相关负责人揍一顿也是不无可能的。

        相比于队长兼后辈的不淡定,张新杰本人倒并没觉得怎么样。人生大多数事情都不会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圆满如意地进行,他虽然厌恶这样,但却早就学会了接受。与其觉得烦躁愤怒,不如尽快寻找更加合理的解决方式更实际些。只是耽误他的时间事小,某些人的时间却实在耽误不得——张新杰把杯子放下开始接水,他把水拧得很细,下落的水流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向上爬升。身周是人来人往的嘈杂与喧闹。十分幸运的是没人急着接水,也就没人来催他如此浪费时间的行为。他看着杯子里的水从无到有,视线好像落在水面又好像越过杯子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张新杰就这样站着怔了好久,最终还是从衣袋中取出手机,拨通了韩文清的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嗯?到了?我去接你还是你自己回?”

        “不是。还没有。”张新杰关了水,把杯子拿到一边去用单手拧杯盖子——这当然是种近似于徒劳无功的行动。

        “没有?”韩文清的声音里带着不小惊讶,“没有你怎么用的手机?”

        张新杰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是说,我还没有登机。”

        “还没登机?那你现在在哪呢?”

        “机场里的饮水处。”张新杰停下做无用功的手,手掌整个覆盖上去压在杯盖上。杯盖上的英文商标浅浅凸起压在手心里。“航班延误,已经有人去协调了,但是还没有结果,我出来接水。”

        “怎么回事?俱乐部的人没安排好?”韩文清的声音里骤然多出一种危险。在这种事情上,他第一反应永远是俱乐部的相关人员失职——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也不得不说是人之常情。

        “不是他们。到了以后才知道的。已经去协调解决了。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一切都还没有确定,但是等我回去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非常抱歉,你要一个人吃晚餐了。”

        “这都是小事。”韩文清随口应了一句,“你吃了没?”

        “吃过了,在这边的快餐吃了一些。如果累了你就先睡,不必等我。”

        “我先睡?”韩文清发出一个奇怪而模糊的声音,像是一个失败的嘲讽的笑,“该是我担心你会不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吧?”

        张新杰完全没有领会到韩文清这句话中的机巧——当然,即便他听懂了也不会表现出来,“奇英和其他人都在,我不会在这里睡着的。”

        言下之意是就算睡着了也有人叫起来,就不劳你费心了。

        韩文清嗤之以鼻,“反正你自己有数就行。”

        张新杰答道:“我有分寸。”

        “那你接完水没有?”韩文清说,“接完赶紧回去吧,省得协调好了发现你人没了。”

        “知道了,回去了。”

        “嗯。带家里门卡了吧?自己上来就行,门没锁。”

        “知道。”张新杰说,随后换了种温柔多了的语调,“非常抱歉,没法和你一起吃晚餐了。”

        “你少说废话。”韩文清简直被张新杰的呆闹得哭笑不得,“你早点回来就行。”

        张新杰当然也是早点回来的——站到Q市土地上已经是后半夜的事,天际泛亮又暗淡,细看去晦涩不清,可称得上光亮的依旧只有人工排布的灯光。跋山涉水艰难万分终于回到老窝的游戏宅们精神都还好,相约玩到天亮再睡觉——反正这时候才回到Q市,上午的训练势必要取消了。

        张新杰强撑着眼皮淡淡地对宋奇英说,“我打车先回去,你带着他们回俱乐部。下午训练准时不要迟到。”

        “副队你还好吧。”宋奇英年纪轻,通了大半宵也没什么关系,反倒看着摇摇欲坠的张新杰觉得心神不定。

        “没事。”张新杰说着就自己朝出口走,颇有些再也没精力管其他事情甩手不干的味道,“我先回去了。”

        可二半夜的车并不好叫,他站在寒风中好一阵才坐上回家的车子。寒风把他从头到脚吹了个透,仅存的那一点点瞌睡也飞了个没影。清醒了的大脑开始有条不紊地规划起待办事务,首要一条就是先回家安抚一下可能会炸毛恋人。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时,在家里迎接他的并不是等到炸毛的韩文清,而是一个抱着外套歪在沙发上睡着的韩文清,和门边一盏暖黄的夜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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