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欣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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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韩张]百日韩张 Day 82~Day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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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13

装修


        “你说什么?”张新杰有些困惑地问道,“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韩文清接收到他的认真目光,忽然觉得这么被看着有些不好意思,“我说我想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

        “为什么?”张新杰收起困惑变得一本正经,“有必须这么做的必要吗?”

        必要什么必要——韩文清忍住白眼叹气的冲动,“必要是没有,但是我想重新装修。”

        并不打算和韩文清过多计较的张新杰退了一步,“那也要有合理的理由。”

        “……就是我想这样。”韩文清憋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已经掌管了财政大权的张新杰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计划外不合理开支,不行。”

        “你怎么这么烦。”韩文清突然后悔起让张新杰管账的决定。他也是傻,连小金库都没留,一股脑全都上缴领导了。结果到如今自作自受,连装修房子都办不到——虽然装修房子不是什么小开支,但也不是什么大项目,又不是重新买房子。

        张新杰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满脸云淡风轻,无声地传达出这样的一个观点:再烦也不同意。看得韩文清饮恨磨牙,最终忍无可忍抛出实话,“我早就想装修了。这房子之前就我一个人住,买的时候也没考虑太多就随便弄了弄,以后又不一样。”

        ——以后是两个人一起住在这儿,怎么还能住在个布置得活像单身公寓似的房子里。

        张新杰闻言轻怔了怔,随后很干脆地合上了手中的书,转身低头看了躺在他身后手机扔在头旁的韩文清一眼,“好,装修。”

        顿时喜出望外——韩文清猛地坐起身来,动作之大差点把坐在他身前的张新杰掀到地上去。后者措手不及地直接把书拍到茶几上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响,尚未回过神时就被拽进了怀里。“真好。”

        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的张新杰有点没好气,“好什么?”

        “装修的事。和你的事。”

        张新杰伸出双臂环住韩文清,“我的事一直很好。你也很好。”

        如此这般就算是确定下了要装修的大政方针。行动力一直很有保障的韩文清迅速捞起张新杰表示回父母家一趟询问装修期间的蹭住事宜——吃可以自己解决住却没必要再出门去住酒店什么的——和张新杰在一起时间久了,原本有些大手大脚的韩文清也学会了精打细算,虽然估计会被韩家二老打一顿扔出来。

        不过看在张新杰的面子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决定要装修的当天晚上,一家三口就齐齐坐在客厅里,对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研究各种样板间的图片——笔记本的正主张新杰坐在一旁喝茶,淡定表示看和不看其实没什么关系,总之要交给装修公司的人来设计,最多是自己挑几个喜欢的样子去协商罢了。不过借此机会能和长辈多亲近些也很不错,他可没忘记韩文清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二老虽说嘴上一直嫌弃这“十几岁就跑出去打游戏的熊孩子”,但到底是亲生的骨肉,没有不爱的道理。

        很快后续工作也随之确定下来——所以说现代社会最可怕的就是无处不在的信息泄露与无孔不入的小广告。还好这楼盘已经起了几年清净不少,换是新楼盘的业主,从早到晚除了接收装修公司的电话短信外什么事儿都不用做了。家中二老对挑样板间的兴趣比他跟张新杰加起来还多,估计是早些年没用过的给儿子挑婚房的热情全倾注到这上面来了——虽然现在的确也算是挑婚房的一种——每天捏着一摞彩印出来的照片拽着他没完没了,图上居然还有老爷子煞有介事的标记,把韩文清跟张新杰看得一愣一愣——果然老小孩这种说法不是毫无道理。最终选定装修公司时韩文清松了一大口气:可算能清净一会儿了。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太天真了。家里父母毕竟年纪大了,在装修这仍然略显时新的东西上不是很在行,最多只是跟着凑热闹觉得好玩而已。然而身边刚刚退役的张新杰可是不折不扣的青壮,对装修这种关系到生活品质的事情自然格外上心。光是每天和装修公司设计师沟通一遍遍修改设计图花去的时间就几乎快到了八小时标准工作时间。发展到最后韩文清站在张新杰背后看着他和设计师聊天,都下意识觉得对面那据说是个姑娘的设计师会想顺着网线爬过来和张新杰真人PK。

        可怕,真是可怕极了。韩文清大摇其头,随后在张新杰的全权包办下愉快地做起了甩手掌柜只负责刷卡——就连刷卡都是张新杰刷的,那卡虽然是他的名字,但实际上是握在张新杰手里的。

        影响施工的家具顺利搬出,施工队按期入驻,一切事务都走上正轨。韩文清晚上躺在床上双臂交叠枕在头下,直视天花板淡定出神,暗自庆幸终于能开始干活了。装修方案的设计图连他都快能默出来了,这全都拜张新杰所赐。

        精神放松的结果是一觉睡到天亮,再醒来时枕边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不算什么,早就过了张新杰的起床时间,他先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事。韩文清抓抓头发出门洗漱,经过玄关时不经意的一眼把他尚在徘徊的瞌睡尽数吓跑,“妈,新杰呢?”

        “新杰?”韩妈妈从厨房里探出个头来,“哦,新杰他一大早吃了饭就出门了,我问他干嘛去,他说去盯施工队的装修,怕他们不按设计图上操作,再弄出什么不对称之类的地方看着不舒服——哎儿子,新杰是这么喜欢对称的人吗?”

        韩文清听了哭笑不得,“没有,他就是一般喜欢。我等会儿也过去盯着,午饭不用准备我们俩的了,晚上想吃什么,带你们出去吃或者我们买回来。”

        “这个啊。”韩妈妈顿时笑起来——笑容还很意味深长,“新杰临走的时候说了,叫我们晚上不要做饭,有你回来做。”




2015.01.14

床单颜色


        张新杰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了一眼货架上方高悬的塑料牌——上书床上用品四个大字。同来的韩文清一马当先冲进那块牌子标示出的空地,立刻沉迷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世界里。左看右看似乎还很苦恼不知如何决定的样子。

        这大概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了:幼稚。

        但幼稚也没什么办法,反正已经下定决心和不远处那看似成熟稳重其实也很幼稚的人过一辈子,不管怎样这点都不会动摇。况且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按照一般规律而言,正是因为相爱才会暴露出幼稚的一面。

        在张新杰面前从来就很幼稚的韩文清左手一包四件套,右手是另一包四件套。折叠好加入衬板的床上用品看上去挺括得很够意思,完全符合张新杰的审美,唯一让他有点介意的就是透明包装袋里商品的颜色——“新杰,要绿的还是蓝的?”

        被恋人呼唤的张新杰胆战心惊地看着那两套花样都……特别接地气的床上用品,有些惊恐地开口,“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的?”韩文清挑眉重复了一下,接着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两套他觉得并不难看的床单枕套,“你不喜欢这样的吗?”

        略有些担心伤害到恋人自尊心与自信心的张新杰犹豫一下,选择了种比较温和的说法,“我只是觉得可以有更好的。”

        “有道理。”韩文清点头,接着把那两套实在很惊悚的床品放回货架,弯下腰从下层又拿起两套来举到张新杰面前,“这两个你看怎么样?”

        自认审美观还在正常人水平的张新杰表示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韩文清在挑这些东西的方面天赋点为零。回想起之前家里用的床单枕套一类的东西,似乎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直接拿去酒店使用也绝不会显得违和的纯白基本款。原本以为是韩文清从前独居懒得太过折腾,现在看分明就是自知眼光独特避免每天都羞耻play才那样。

        张新杰深吸口气,“……我们还是看看其他的。”

        说完他推着空空如也的购物车走向韩文清所在的地方。再次被恋人拒绝了的韩文清有些说不清楚的失意感——他真心觉得那些样子都还不错,但张新杰虽没明确表示出来,实际上心里那种惊悚与嫌弃感他都一丝不落地感受到了。没有从最亲密的人这里得到认同与赞赏,对他来说的确是件心理体验很差劲的事。

        不过由于实际生理年龄的存在,内心再幼稚也肯定是有限度的,因为这样的鸡毛蒜皮还会不开心那么久实在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韩文清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放下那大红大粉的床单走到张新杰身边接过购物车,“那你挑。”

        说出这话倒是真心实意——他虽然不觉得自己的眼光很不怎么样,但却十分相信张新杰的眼光。反正按照后者那种性格,最终挑出来的东西不是十全十美也是八九不离十。

        张新杰也没跟他客气什么,两口子出门一起买家居用品还要互相客套真是会没药救了。房子的重装事宜已经进入尾声,施工队前几天便结束工作离开了他们的住处,剩余一些后续的除味等事项。已经习惯这两个每天一醒就去监工的韩家二老看他们在家闲着就不顺眼,干脆都踹出来采购,理由也很是充分——房子都重装了东西不换新的,根本不懂装修的意义在哪里!

        韩文清没好意思反驳自家这老两口——分明自打他记事起只搬过家压根没搞过什么装修,也是不懂这装修的意义是怎么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我觉得不错。”张新杰在货架前来回转了数圈,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指向一包放在货架最底层包装看起来很考究的床上……呃,十件套。

        “你买这么多件的干嘛?”韩文清被吓一跳。他们两个都住惯了战队宿舍,宿舍里的床虽然是个小双人可也实在没地方给他们这么折腾。哪怕是没装修前家里那张大床也都是一个床垫两个枕头一床到两床被子。分明五件套就能完美解决的问题,可装修一下怎么就莫名其妙翻了倍?

        然而这问题在经过思考的张新杰眼里只能算是个渣,“总能用得到的,有备无患。”

        用得到什么啊用得到——韩文清打心眼里认定他是在讲歪理,再说十件套这种东西买了也不是替换用的,那些装靠枕之类的套子他们根本没地方用,纯粹是在浪费。张新杰往日可是极度节约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性子,这次忽然不靠谱也太……“到需要的时候再买不一样吗?”

        另一当事人似乎也忽然意识到这样做不太妥当,手臂再度抬起方向却换了一个,“那就那套。”

        韩文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九件套。

        “你这和刚才那个根本没区别。”他有点没好气的说,“还不如就买十件套呢,这俩价格差不多,那还多一件。”

        张新杰偏头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愿意买那十件套,我也不反对。”

        怎么就成我反对了——韩文清哭笑不得——开始的时候根本是你想买的。他略显复杂地看了张新杰一眼,认命般地走到那十件套跟前,弯下腰侧头问道,“就要这个?别的样子不看了?”

        “就要这个。”张新杰很笃定地点头。

        “那行。”韩文清很干脆地提起包装上的拉绳把那十件套的床上用品放进购物车里,四位数的价格是免不了的,不过以他们的经济条件也不算什么,“再买套备用的。”

        “再拿个和这个一样的。”张新杰指着包装箱上印着的图样说道。

        “怎么非得要这样的?”韩文清有些不解,那图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是素净一些,一看就很符合张新杰的口味罢了。“别的不行?”

        “不行,别的不要。”张新杰斩钉截铁。

        “为什么啊?”韩文清问。

        “因为这个花纹是对称的。”




2015.01.15

裸奔


        卫生间方向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杂乱声响,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聚精会神吃苹果的张新杰闻声抬起头朝内望去。由于角度的原因,他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做整理物品状上下起伏——大概是韩文清又把放在卫生间角落里的塑料架子撞倒了。

        既然没直接喊他进去,也就是说其实没出什么大事。张新杰又看了那扇紧闭的门几眼,非常淡定地继续吃起了苹果。没一会儿,又闯了祸的韩文清满头黑线地从卫生间内走出,十足一副要去讨债的样子。“那架子放那儿太碍事了,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放吗。”

        张新杰慢条斯理地又咬了一口苹果,“放在那里你当时也同意了,况且也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方案。”

        他抬起头,本想与韩文清就这一问题进行面对面的磋商,结果一抬头自己倒先瞎了。

        “你怎么洗完澡出来不穿衣服!”

        这种激烈的语气很少能和张新杰挂上钩,连韩文清也被吓着,一时间都没意识到恋人反应如此之大的原因,完全凭着本能下意识地反驳回去,“谁说我洗完澡了!”

        张新杰几乎要被他气得笑了,“没洗完你出来干什么?”

        一句话问得韩文清哑口无言,张新杰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整理一遍坐姿好整以暇地继续直视他,眼神里写着密密麻麻的“有本事你倒是说啊。”

        韩文清有点支支吾吾,“没洗完出来就出来了,在家里我说了算。”

        “嗯。”张新杰不气也不恼,低下头自顾自地吃起苹果,“好的。”

        始终主张丢人不能丢气势的韩文清微妙地觉得自己的拳头砸到了棉花上。讪讪地呵呵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又响起哗啦啦的水声——闹半天他是真的没洗完澡,洗了一半撞到了墙边的架子忍无可忍出来提意见了,结果提的意见还没被采纳,被实施意义上掌握家庭实权的当权派张新杰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好一出人间惨剧。

        可实际上,韩文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不高兴——毕竟架子这回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知道那样的安排实在已经是现阶段能做出的最优选择,刚才洗了一半跑出去的行为更像是对自己总在这上面出状况一种忍无可忍的发泄。至于张新杰——他也并不像其表现出来得那样淡定。

        毕竟不管是谁,本来好好地吃着苹果看着电视节目,结果一抬头眼前忽然出现恋人不仅全裸还犹自滴水的身体,眼睛和心灵都会受到一定的冲击。这已经超出了可怕二字能形容出的范围,根本就是可怕可怕极了。纵然全裸湿身的韩文清他在床上在卫生间内在家里的各种地方都见过无数次,可大白天的忽然来这么一下,也是够要命的。

        主要是很伤身。

        而且这样一来,看电视吃苹果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心情统统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身高腿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韩文清。如果公开说张新杰是个闷骚,信以为真的人大概寥寥无几,然而事实真相通常都会具有这样的特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此外还兼具一些小众画风。再闷的人面对自己深爱之人的肉体都会有把持不住的情绪产生,更何况张新杰本来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

        综上所述张新杰得出一个非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结论:韩文清是故意的。

        卫生间里正疯狂地揉搓自己那一头短毛的韩文清突然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

        又过了没多久,韩文清终于洗完了他这多灾多难的澡。卷过挂架上的毛巾来胡乱抹了两把头发顺手就把半湿不干的毛巾搭到脖子上,再一抬手却直挺挺地顿在了半空中——没有浴巾。

        也没带浴衣进来,挂架上只有另外一条属于张新杰的同款毛巾很平整地挂在那里,可他总不能围着那东西出去,两条毛巾系在一起围到腰上没准能勉强起到一点遮挡作用。但以张新杰的性格,如果自作主张拿他洗脸的毛巾来挡下半身,等待韩文清的命运大概就是作为被谋杀的亲夫在家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条毛巾逼死英雄汉,风萧萧兮易水寒。

        韩文清用一副刚从田地里收工回来的淳朴形象思考了许久,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这么裸着出去了。反正眼下这天气感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在自己家里裸奔也没妨碍到别人,裸就裸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完全忘了一旦他裸奔,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此时此刻正坐在客厅里看着半个氧化了的苹果发呆的,他的人生伴侣,张新杰。

        “这次洗完了?”张新杰非常淡定地问,“怎么还光着,没洗完继续洗。”

        这记仇的小混蛋。韩文清在肚子里磨牙,“洗完了,忘拿衣服进去,直接就出来了。”

        “哦。”张新杰点头,“记得把地面擦干净,水都滴上去了。”

        韩文清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果然他走过的地方淋漓出一串水迹——这在张新杰眼中是忍无可忍的其中之一。他踩着拖鞋迅速去提了干拖把过来开始擦地,好似忽略了其自己身上有水不管怎么擦都是擦不干净的事实。张新杰坐在沙发上耐着性子看他各种鼓捣,凌乱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和颈上的毛巾一起轻微地甩动,落下更多水珠——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霍然站起,一把将韩文清推回卫生间里转身回了他们的卧室,冷冷地摔下一句话,“等着。”

        被恋人粗暴对待的韩文清不明其意,怔怔地靠在卫生门边,不一会儿张新杰去而复返,把浴衣扔进韩文清怀里,恶狠狠地说,“穿上,不然今天晚上你在下面。”

        卧槽怎么能允许发生此等丧权辱国之事——韩文清把那团状浴衣塞回张新杰手中,直接把人按到墙上,“等什么晚上,现在就试试谁在下面。”




2015.01.16

睡颜诱惑



        张新杰眼疾手快地——尽管他其实都没睁开眼睛——关上了轰然炸响的手机闹钟。自退役后他酌情推迟了起床时间,借此表示要告别旧时代开始新生活,脱团狗的人生是多么的美好。

        实际上这作息调整也是和韩文清有关,这一位早他几年退役,早就在家闲出了一身懒散毛病,年轻时为梦想和事业奋斗的热血没变成突出的啤酒肚已经足够千恩万谢,没有事务必须处理想要韩文清早睡早起什么的,基本就是做梦。张新杰本以为宽松的时间表有助于韩文清恢复基本良好的作息习惯,然而没过几天——就比如现在,他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与……甜。

        从外表来看绝对是个铁血硬汉的韩文清同志,此刻正趴在他们两个的双人大床上,身下压着长约半米的鹅毛枕头,双臂抱得死紧,头朝张新杰所在的一侧偏转,眼睛也好好地合着,一副好梦正酣的模样。

        这个睡姿……张新杰坐在另一半属于他自己的床上,扭过身子垂下眼神,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他那位赤子之心永生不死的恋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从他一直以来除非必要或意外都尽全力坚持贯彻“食不言寝不语”这一传统就能看出,张新杰的确是个非常理智同时也非常规矩的人。通常性格里有这一因素的人都会把自己的生活按照各种各样的规矩与秩序安排好,哪怕是完全划归在私生活或人权范围内的细枝末节——比如觉怎么睡,饭怎么吃——也都能找出其做法遵循的理论依据,不管是否成文,都必然有所依凭。

        在睡姿这方面,张新杰坚持右侧卧,因此也就非常反对韩文清要和他面对面抱在一起睡的意愿,坚定不移地要求两个人在床上摆成一顺儿的对虾才行。就算韩文清拒绝响应中央号召早睡早起坚持作死,他也仍然会按照自己固有的方式朝右侧躺着入睡。等到次日醒来验收成果,大多都是刚一清醒就能感受到身后紧贴着自己的人类体温,而绝非是现在这见鬼的熊孩子睡姿。

        韩文清你真是够了——张新杰无声地剜了他一眼,下床径直去了卫生间洗漱开始新一天的生活。而床上那抱住枕头趴着睡的人,也依旧睡得很沉。

        洗漱完之后张新杰也没再回卧室,直接就到厨房里准备早餐了。韩文清虽然现在的作息没什么规律,但补的懒觉却总能控制在一个时间段范围内清醒过来。按照平日的规律来看,他准备好早餐吃完再把客厅打扫一遍,差不多就是韩文清起床的时间。自认足够了解恋人的张新杰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吃起了面包果酱配牛奶,一切都恰到好处——除了那个画风不太对劲的煮鸡蛋。

        然而更不对劲的还在后面等着。张新杰非常淡定地把各个房间的地面清理过一遍后再度回到厨房开始为如无意外会在二十分钟内清醒过来的恋人准备早餐。虽然此时已经不是正常该吃早餐的时间了,但一直空腹等午餐一起吃在他眼里更加大逆不道。可等他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后,却发现已经该起床的韩文清居然仍然维持着那熊孩子睡姿一动不动地拱在床上——还在睡觉。

        这是要睡到几点去了。张新杰怒从心头起,快步走到韩文清身边站住。他的眼神非常犀利,以至于竟然显得有些冷酷。整个人阴森森的张新杰缓缓地伸出手去,指尖对到韩文清腰侧,用力地——戳了几下。

        他丝毫没发觉韩文清的睡姿是熊孩子睡姿,这戳人痒痒肉的叫醒方式也是熊孩子的方式。

        但,或许是由于韩文清皮糙肉厚,腰侧敏感部位被人戳到也完全无知无觉,除了皮肉受外力作用产生的轻微变化外,整个人压根是纹丝不动地在原处堆了一滩。

        居然还敢不醒——!张新杰扯扯嘴角,加大力气再次戳了戳韩文清的腰。这次韩文清倒是有反应了,他抱着被压在身下的枕头混乱地在床上翻腾了一阵,又趴回了原来的位置,和先前唯一的区别是头变成朝外的面向,对上了此时的张新杰。

        张新杰不是没看过韩文清睡着时的样子,这人睡着以后特别老实,乖得几乎能把人吓一跳。毕竟平时犀利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一般人都以为韩文清睡着了也一定是霸气侧漏仅凭气场也能吓退梁上君子与妖魔鬼怪,完全不知越是这样的人睡着之后才越是可爱,白日里那些需要被表现出来的伪装悉数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呈现出最安心最自在的状态。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张新杰对韩文清的睡颜也是格外钟爱——能让深爱的人露出这样毫无防备姿态的人是自己,这的确是一件非常满足人心理的事。

        但无论韩文清睡着的样子多么萌,都不能够成为其晚睡晚起还是熊孩子睡姿的理由借口甚至于免死金牌。张新杰定定地瞪着韩文清的脸——哟这货的睫毛也不短,闭上眼一看也是颜值颇高——最终脸色一沉,一把推到了人腰上。

        正做美梦的韩文清猛地惊醒。梦里他刚进行到把张新杰困在身下上下其手准备搞点实事儿呢,忽然一睁眼就发现身下的“张新杰”变成了个羽毛枕头,而他那软软香香的恋人正站在床边朝他怒目而视。

        这是发生了啥——韩文清一脸茫然地翻身坐起,怀里还抱着那半米来长格外松软的枕头。“怎么了?”

        “你看现在几点了。”张新杰按亮手机伸到韩文清眼前,“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听见问题就瞬间气短的韩文清视线飘忽,“……忘了。”

        “……”张新杰收回手机,双手环抱嘴唇抿得死紧——这人怎么一睡醒就变得这么不可爱了!然而最终他也没有在“韩文清是否可爱”这件事上表现出任何态度,只是干巴巴地甩出一句,“快点起床吃饭。”




2015.01.17

粗口


        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在韩文清眼里,张新杰的确能称得上是个好脾气的人。然而他这一类的好脾气与当年联盟里出了名的老好人林敬言又不太一样,仔细想来大约只停留在“不乱发脾气”这一水平上。可惜架不住身边有个韩文清充当参照物——有他这么一比,能有一大票人被划进好脾气的范围里去。

        不过好脾气的张新杰和不那么好脾气的韩文清已经非常习惯他们了,张新杰并不会觉得韩文清太过暴躁冲动,韩文清也不会认为张新杰冷静得叫人厌倦。无法离开的始终是为自己改变后的对方,如同彼此半身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相互磨合在家庭生活中体现的淋漓尽致。假如韩文清做饭,那么刷碗的必定是张新杰。张新杰扫地的时候,韩文清也总会非常有眼色地清洗拖把准备拖地。也比如现在——正在厨房刮鱼鳞的韩文清听到洗衣机结束工作的声音,扭头朝着房子的外间喊了一声,“新杰,衣服洗好了去晾一下,我在弄鱼。”

        “知道了。”张新杰的声音上一秒离他还有些距离,下一秒人就忽然出现在身边。韩文清吓了一跳,而他冷静淡定的恋人却只是推推眼镜,头偏过来问道,“鱼需要帮忙吗?”

        鱼能需要帮什么忙。韩文清腹诽一句。难不成帮忙反抗他的暴力举动吗——他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那已经刮掉一半鳞片的鱼,“不用,你去把衣服晾了吧。”

        为了避免过于潮湿,重新装修后他们把洗衣机搬到了与卧室相连的阳台上,张新杰闻言点头,轻道一声好后转身离去。被恋人的乖巧顺从微妙地满足了一下某些关于“一家之主”的虚荣心的韩文清继续愉悦地刮起了案板上那条鲫鱼的鳞片。啊这条鱼也是非常新鲜,所以中午是炖汤还是怎样做比较好呢——

        一声“卧槽”轻飘飘地传进他的耳朵,音色是他格外熟悉的一种,吓得他手一抖,险些切到自己。

        ——刚才是新杰爆的粗口?韩文清有些呆滞。在他的印象里,张新杰虽然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但却从来不会像他们同龄的这些年轻人一样喜欢用“卧槽”来表达诸如惊讶愤怒恐惧等一系列情绪。他大概能算是张新杰除生身父母外最亲密的人,但就连他都没听到过张新杰爆粗口……更准确点说,惊讶愤怒恐惧一类的情绪,几乎就从没在张新杰身上出现过。

        所以说这是发生了什么,晾衣服结果踩了虫子?不过以张新杰的脾气,就算踩了虫子,也应该是面无表情地扯张纸把虫子卷卷扔掉才是。韩文清放下手里的刀,拧开水随便冲了冲手便往阳台方向走——差点和手臂上搭着湿衣服迎面过来的张新杰撞到一起。

        “怎么了?”韩文清抻着没来得及擦还在滴水的手问。

        “你洗衣服的时候没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吗?”张新杰回问。

        “拿了。”韩文清有些无辜,“我都掏过了。”

        “都掏过的话,”张新杰顿时神情复杂,抬起另一只手放到韩文清面前——里面有一坨白色的不明物体,中间还夹了两三个曲别针,“那你看这是什么。”

        韩文清不明觉厉,抖抖右手上的水——张新杰因为他这不拘小节的动作而飞快地皱了一下眉——就去拿张新杰手心里的那一坨起来观察,“这是什么?”

        张新杰做了个深呼吸,大概是想借此平复心情,“你从我口袋里都拿出什么了?”

        “都在你床头柜上放着,自己看去。”韩文清说完,又回忆了一下,“名片夹、眼镜布、你的备用电池,还有那把我给你买的瑞士军刀,没了,你兜里不本来就那些东西。”

        “……”张新杰有些绝望地把手落下,“还有一些发票,你没拿出来,全洗了。”

        “不可能!”韩文清斩钉截铁地反驳,“我都掏干净了!”

        张新杰闻言,再次把手抬了起来,言辞间倒没多少激烈的意思,他本也不是会激烈的人,况且也事已至此,再着急也没什么用了。“那你说这是什么。发票我都用曲别针分类放在一起的,这不是曲别针吗。”

        韩文清目瞪口呆——他明明记得把衣服扔洗衣机之前都检查过口袋,天晓得那些发票是怎么在他手下死里逃生的,乍一想活像是灵异事件——这也太惊悚了。然而洗都洗了,只能再想办法补救。张新杰看起来也没多生气的样子,虽然之前那句卧槽有点吓人,但应该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吧……

        他有些不确定,因为张新杰保存发票的习惯由来已久,至少在他的印象中恋人当上霸图的副队长时就已经有这样的习惯了,当时战队出门公款吃喝的发票单据也都是由他收着。之后许多年他才知道张新杰要发票完全是出于另一个让他叹为观止的生活习惯:记账。

        每天的花销都要记账,发票则是为了月底对账而准备的。十元以下交易可不开具发票,张新杰的每月明细也都以此作为精度标准。

        而如今,离月底还很有一段距离。韩文清头皮一麻,“你这个月账记了吗?”

        “没有。”张新杰声音有些阴冷地说道,“这周一直在跟你处理店里的事情,私人开销还没时间记录,按照计划应该是这周末根据票据一起记下来的。”

        呃……韩文清无语。果然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只要发生在他头上就都是小事化大大事直接爆炸的前景。他面带少许愧色地微微垂头直视张新杰,格外诚恳地问:“怎么办?”

        张新杰很平静地扔出几个字来:“不知道。”

        “不知道……行。”韩文清手一挥——未干的水珠因这动作又飞到了墙上去——张新杰也因此又皱了一下眉——很豪气地说道:“那就这样吧,你去看你钱包少了多少钱,我给你报销。你这个月花的钱算我的。”

        “算你的?”张新杰似乎有些想笑,“但你的银行卡在我这里。”




2015.01.18

下班


        由于提前估算了从家里过来所需的时间,他到达韩文清店门口的时候,刚好是晚餐时分。属于两个人的那家私房菜馆灯火通明,门口单独隔出的一块空间坐满了手捏号码纸等座同时看菜单的顾客。张新杰在心底默默感慨一声——这样匆忙的用餐对身体既不会太好,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地掺进焦躁,以此为代价来吃一次晚餐怎么想怎么都得不偿失。然而吃这件事在吃货国的历史太过悠久,无论何处都少不了肯为了口腹之欲舍生忘死的老饕,就连此刻正感慨这样做有些不值的他自己,易地而处也多半是坐在那儿排队的其中一员。

        身着笔挺西装抱着板夹疑似前台负责人的一名男性走到他面前来:“先生您几位?现在人比较多需要等等,您先领个号坐一下?”

        这负责人看起来比张新杰小几岁,话里的态度很明显不认识眼前这位其实也是店铺的所有人之一。张新杰怔了一下,随后想起当年还在霸图时开过的玩笑并未兑现过:他的厨艺原本就是稀松,早被韩文清在提前退役那几年里追了个底儿掉。而餐饮业一旦要认真做起来,大大小小的条款均是不可避免,后厨总监一类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句戏言罢了。

        “不用。”张新杰摇头,“我来找人。”

        “找人?”训练有素的专业人才很快反应过来,“您是朋友已经来了吗,请问您知不知道桌号或者说一下您朋友的名字?”

        “啊。”张新杰难得卡壳,鬼使神差地没说出韩文清的名字——其实就算他说了,眼前这年轻人也未必知道自己就职的餐厅幕后大老板究竟是谁,“我来找你们老板。”

        果然这年轻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韩文清,“您找我们经理?”

        “经理?”张新杰重复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他是见过那据说是专业出身的经理的,于是便点了头。“嗯,经理。”

        刚巧自张新杰后还没有新到店打算用餐的顾客,年轻人有些狐疑地多看了他几眼——还没在他们店里吃过饭,应该不像是要找经理投诉来的。回想起他进店的这一段时间,似乎也没发生什么事情——随后把板夹交给顾门口的服务生,仍训练有素地微微躬身伸出手去,“您跟我来,这边请。”

        张新杰神态非常自然地跟了上去,殊不知他这等自若在其余人眼里有点神经还有点不明觉厉——在饭点上到餐厅里来,不排队不拿号点名要找人经理,也是很玄妙。

        正在办公室摸鱼的餐厅经理听见敲门声先是头皮一麻——妈呀老板查岗来了吗,最近老板跟他家那位似乎闹了点矛盾天天到店里宅着弄得他压力也是很大——接着清清嗓子不慌不忙按下电脑预先设置的老板键,很淡定地说,“进来。”

        小青年一本正经“经理,外面有位先生找您。”

        哎呀不是老板来查岗——年纪其实也不大的小经理有些惊讶,“谁呀?”

        张新杰从带路的小青年侧后方走出来,“是我。”

        “哎张哥?”小经理呆了一下,这名副其实的老板娘他当然认识,如此看来一直很模范大老板两口子最近还真是闹了矛盾,没看老板娘都亲自驾临找人了……呀不知道他们好了多久了难不成是七年之痒?开始八卦的经理一边发散思维一边对小青年挥挥手,“行了你出去吧,外面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经理我先出去了你们慢聊。”小青年浅浅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张新杰在他身后关了门,转回身就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他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这里?”

        “你说老板?”小经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完了才觉得这真叫一明知故问,连忙开口补救。“对,这两天一直在店里,你来找他有事?”

        嘿——说完他就想抽自己——老板娘来找老板有没有事可不是他管得着的,不过老板娘也是战斗力略高,任他再怎么擅长交际也开始接二连三地说错话。

        “嗯,你忙吧。我去找他。”张新杰点点头,侧身退了出去,留下被老板娘气质风度帅了一脸的小经理默默感慨老板眼光真好,就算不能生孩子有这样的对象也是很值。感慨过后又情不自禁地点起蜡烛——气场过强,老板凶多吉少。

        完全不知即将有大难临头的韩文清,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在自己那并不算大的办公室里……打荣耀。竞技场自由模式,战绩可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他虽然退役有些年头,操作水平早就不复当年,但在游戏里虐个人还是相当轻松的,这也算是独属于他们这类人群的特殊减压方式。

        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平稳响起,店里的工作人员敲他办公室门的时候普遍都是这样的节奏,韩文清一时也没多想,随口说了声“进来”,玩得正欢的游戏更是未做任何处理——开玩笑,老板玩游戏有谁敢管?

        ——自然是老板娘敢管。张新杰拧开门,定定地站在门边低唤了一声,“文清。”

        全神贯注于电脑显示器的韩文清手一顿,视线从显示器上缘处浮起。这样的场面不说点什么似乎有些尴尬,可如果真的要说什么似乎又会更加奇怪。最终他无意义地吞咽了数次,说话的声音也还带着冷淡,“你怎么过来了。”

        说实话,他对张新杰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概念。情趣对张新杰来说近乎只是一个名词,当然他对此已经非常习惯,甚至还有一点点的乐在其中。

        然而张新杰的回答却实实在在把他吓了一跳,“来接你下班。”

        餐饮业步入正轨后虽然收益可观,但从业者多半都十分辛苦,披星戴月自不必说,所谓的下班也基本形同虚设——至少不会像其他行业一样那么规律。韩文清这几日和张新杰闹起莫名其妙的别扭,也突然以身作则开始早出晚归整天不见人影起来。张新杰看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没反应,想了想后又补了一句:“回家吧。”




2015.01.19

浴缸


        韩文清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严肃的人,年轻的时候还时常会把这两个字暗度陈仓一番变成严厉。但凡有些资历的霸图粉,都知道在韩文清时代战队画风是何等凶残——啊其实现在的小宋队长相比起来似乎也没柔和到哪里去——标签化这种事情从古至今无法避免,特别还是这种头顶上莫名其妙有偶像光环的。

        然而在通常情况下,最容易让人跌破眼镜的也就是这里。张新杰作为一位看待问题态度能客观到可怕的近距离接触者,曾经非常负责任且不止一次地直接表示出以下的态度:“韩队其实是个非常浪漫主义的人。”

        这一信息的受众大多因为没什么恶意的有色眼镜认定他在驴人,不过路人的态度如何实在影响不到早就能用“一对儿”来形容的某两位。在张新杰眼里,韩文清的确是个非常浪漫的家伙,这个人总是对确定下来的目标充满热情,却很少有为了实现那目标而确定下来的计划。换言之便是信心突破天际,行动上反而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忠实信奉者。虽然在荣耀联盟内多年的打拼很好地把韩文清这脚不沾地的习惯改正了过来,但那一点浪漫主义的火苗是从未熄灭过的。

        至于绝对现实星人张新杰,则早已习惯在各方面对容易像小孩子一样的韩文清让步——当然得是不那么关键的事情才行,最明显的反例就是从前在确立队伍战术方向上任何分歧都能让他们针尖麦芒地辩足一整天——而他也学会了像韩文清那样做事放肆一些,不过分用理智压抑内心,在一起磨合时间久了,也都乐在其中。

        所以韩文清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张新杰多数时候都不会干涉。就比如现在,他也只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想装就装。”

        喜形于色出现在韩文清身上比较难,他也只是咧嘴笑了笑,这就已经算是他的真高兴了。高兴的原因自然是管理家庭财务的爱人同意了他的花钱申请——在家装个浴缸。

        装浴缸虽然不是什么大工程,可也一样是需要花时间的,如果要装浴缸,那么他们现有的卫生间布局就要重新安排。张新杰本着家庭内部分工合作能加强彼此间联系的指导精神接下了这部分工作,韩文清便开始跑起建材市场挑浴缸。在这二位超高行动力的影响下,浴缸没过多久就装好了。

        与此同时,韩文清网购的商品也到了。张新杰签收完快递抱着小纸箱往屋子里走,一边低头研究快递单上的印刷字——日化用品?这是买了什么东西?

        “文清你包裹到了。”他把小箱子放到客厅的茶几上,“你自己拆吗?”

        韩文清不知在里间忙些什么,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你帮我拆了吧。”

        张新杰闻言起身去取剪刀,几下划开封箱胶带打开箱子后立时就有些不好。他和韩文清其实都没有泡澡的习惯,装浴缸这回事更多还是归因为韩文清浪漫主义发作心血来潮。不过这一箱子花花绿绿的浴盐就实在是有点……至于吗?

        “哦,这个到了啊。”韩文清从里面走出来,“还挺快的。”

        “你买这个做什么?”张新杰把拆箱的剪刀放回原处一本正经地问,“还买了这么多。”

        “放着就是了。”韩文清不甚在意,“浴缸都装了买这个不是很正常。”

        张新杰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不合理消费容易造成浪费。”

        “浪费什么浪费。”韩文清说着抱起装有浴盐的纸箱往卫生间走,“我一会儿洗个澡试试这些东西。”

        “记得看好水温。”张新杰嘱咐了一句,“我去书房看书。”

        他说这话时,其实已经做好看不了几页就会被韩文清召唤的准备的——这人与洗澡似乎先天不和,不出点什么状况不足以证明自己洗了个澡一样。果不其然刚清净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听见韩文清的声音穿过门板直戳进耳朵里。

        “怎么了?”他应着声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顿住脚步,“可以进去吗?”

        “你进就是了。”韩文清的声音有点闷,估计是被热气蒸腾的结果。张新杰拧开把手,打眼就看见韩文清窝在一池颜色奇怪的水里,那水的颜色太过诡异,视觉刺激略显强烈戳得他神经一跳,人也有些被惊吓到的感觉。

        “这是什么?”张新杰问。

        韩文清从水下抬出湿淋淋的手臂指着墙边架子上已经开封的一种浴盐,“就那个。”

        “这颜色很奇怪,没问题吗?”

        “没问题。”韩文清答得很笃定,“不过有件事……你别站那么远,过来我跟你说。”

        张新杰面带警惕地缓缓朝韩文清靠近,浴缸里水的颜色完全超出了他近三十年人生道路中对于水的认知,太过诡异的颜色自然而然使人产生微妙的悬心感。若非韩文清还神色正常地跟他说话,他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什么凶案现场了。

        “你走那么慢干什么,这水没事。”韩文清又好气又好笑。他承认这浴盐造成的颜色起初也把他吓了一跳,然而泡了一会儿便觉得实在是很有意思的新奇体验。自娱自乐了没几分钟就想到号称去看书的张新杰,没多考虑什么直接就把人喊了过来。

        人已经成功喊过来了,所以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做点什么?

        韩文清虎视眈眈地瞪着张新杰,后者满脸莫名不知何故。

        韩文清隐在水下的双手开始渐渐曲起,虚虚地环成握拳的样子。

        张新杰站在新装的浴缸前,低头看着虽然全裸但被颜色诡异的洗澡水挡得已经不剩啥的韩文清,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韩文清猛地从水里起身,水花四溅着飞到墙上地上,顺带把面前的张新杰淋了一头一脸。

        张新杰抿唇,默然无语——这时候他要再看不出韩文清想干嘛,这走过七年之痒的恋爱就白谈了。

        他大大方方地站在全裸湿身的韩文清面前开始脱衣服,很快把自己脱了个一干二净,随后异常坦然地问道:“要一起吗?”




2015.01.20

Yes, I do


        “新杰?”韩文清人高马大地往门边一杵,“你中午想吃什么?”

        这样的对话在只有两人的小家庭里出现的频率相当高,句子中的时间词也经常换成其他,但总体来说中心思想是固定不变的:中午想吃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明天中午想吃什么……等等等等。

        这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韩文清虽然是家里的掌勺者,然而究其本质反倒是个不怎么在意口腹之欲的人——山珍海味也好食堂大锅也罢,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吃字而已。至于什么荤素搭配营养结构就更是没谱的事,他的相关理论只有一句“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另一方面张新杰对此却相当在意,如今退役在家,也不可能像从前的战队食堂那样做出一堆花样任君挑选,韩文清只好每次到准备时间前来请示领导想吃什么……或者说,该吃什么。

        往日张新杰总是先思索一番然后给出答案,可今天一反常态,在桌子上的几张纸里点了点抽出一张,起身递到门边的韩文清手里,“给你这个。”

        “这什么?”韩文清有些困惑地接过去,随后就被那张打印纸上的大标题吓了一跳:合理膳食搭配方案——说白了就是菜谱。

        韩文清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好,食堂的菜色有一定规律也就算了,在家里也搞这一套实在有点夸张。如果真的按这纸上的计划来,不出三星期就吃腻味了。

        张新杰看他神色变化,心底略有些想笑,补充说道:“这只是这周的。”

        意思是这周过了下周还有新的——还好还好。韩文清松了口气,又问道:“你在这边忙什么呢?”

        虽然他们已经把情侣这一不那么稳定的关系发展成了老夫老夫,但从一开始就没有像普通的热恋情侣那样如胶似漆难舍难分过。彼此都是心智足够成熟的人,自然知道彼此保留空间的必要性。相爱并不需要建立在那样的基础之上,对于彼此的私人事务,他们也从不多加干涉。

        “没什么。”张新杰应了一声,“总结一下去年的事情,顺便做一做新一年的计划。”

        “总结?”韩文清一听便觉头大。从前在队里也是,总结这一类的东西一直都是被他推出去做的。在他眼中看来,总结这种东西虽然有用,但更多的还是闲得蛋疼才会去做的事情,回头看的事情他从不需要,对准目标一往无前就够了。“还有什么好总结的?”

        张新杰知道他的脾气,听了这话也不恼,只解释道:“可以总结的事情很多,比如今年我们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加装了浴缸之类的,以及做这些的开销,通过总结得出相对比较稳定的储蓄计划,对我们以后的生活非常有益。”

        韩文清压根没注意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我们把家里”“我们以后的生活”这几个字眼。张新杰这样说话听来简直无比受用,再沉稳的人也都变得飘飘然起来。虽然性格中的某些因素让他非常爱听漂亮话——比如“我们是冠军”这一类的东西。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他也早就知道话说得再好听不如实际上做好事情。张新杰这种务实态度刚好是戳他心窝的那种:的确是不会说什么情话的人,但却切实把彼此放进了未来的生活轨迹里。

        真好真好,好得很好得很。韩文清保持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在心里大笑三声,然后问道:“那你新一年的计划呢?”

        张新杰向后让了一步,示意韩文清跟他来看,“刚开始做,但也只是初步规划。有计划虽然是好事,但计划也可能跟不上形势的变化,所以只是参考。”

        参考——韩文清默默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对张新杰所谓的新年计划更加好奇。这家伙究竟是写了什么东西会让他以为自己要看是想“参考”的,他明明只是矫情心理发作想看看自己在张新杰的新一年里占了多少分量。不过这话一出就让人有些泄气了——都能大大方方摆出来给他参考了,怎么可能有多少提到他的条目。

        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韩文清看着那张至少在他眼里是完美的投资计划,内心滚过去一阵惊涛骇浪。早知道他找了位无比务实的恋人决定厮守终生,多年来爱意也没有丝毫减少,但这完全不影响他被恋人的过于现实打击。虽然他也不如何了解浪漫是怎么一回事,可自认比张新杰还是强过太多,就比如现在,他便有了一个福至心灵般出现在脑海里的绝妙主意。

        “有笔吗?”他问。

        张新杰转身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笔递给他,问:“怎么了?”

        “你这新年计划不全面,有一条没写上。”韩文清用笔帽敲敲那张纸,一本正经地说道。

        “有吗?”张新杰略显困惑,这样的表情使他显得格外可爱,“我不记得明年有什么必须做的事,现有的计划也只是我认为做了对以后会好一些的事情。”

        “所以和理财计划没两样?”韩文清扬扬那张纸,“个人问题怎么不考虑。”

        “个人问题?”张新杰更加茫然。个人问题这回事按通俗含义理解不就是感情问题?他韩文清这么大个人就在面前站着,所谓个人问题还要怎么考虑才行?

        “是,个人问题。”韩文清点头,一松手把笔扔到桌面上,“明年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张新杰一怔。同性婚姻合法这回事在国内俨然已经是热门话题,仿佛自他们都还年少时就吵开了锅。相关部门虽然态度有所松动,但始终没有在纸面上落实这件事。因而他对这方面也没在意过什么,婚姻并不能为感情上锁,那样的契约关系能解决的始终是经济或传统的繁殖问题,他们二人并不需要这样无用的保证。只是心上人主动表示愿意跟他躺进同一座坟墓的话——“好。”

        张新杰点头,从桌上拿起那支被韩文清甩下的笔,“我加到明年的计划里,安排一个充足的时间去。”




2015.01.21

情歌


        这事儿真是无论怎么想似乎都透着诡异。韩文清放下电话,很深沉地瞪着听筒。

        张新杰远远听见韩文清结束通话,却迟迟没等到下文——不管是先前进行的话题还是关于电话内容的整理总结——便主动问了过来:“谁的电话?”

        “奇英的。”韩文清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可惜完成度不太好,怎么看怎么诡异。张新杰倒也没在意这个,点了点头又随口说道:“找你有事?”

        韩文清非常严谨地纠正了他的用词不当,“是找我们。”

        “我们?”张新杰重复了一遍,倒没显得有多惊讶,“什么事?”

        “说很久没见我们了,喊我们去聚会,还有秦牧云白言飞这俩家也在Q市的一起。”

        “是这样。”他浅浅地点一下头,“如果我没记错,他们也都退役了。”

        “对。”韩文清很干脆地加以肯定,“我们认识的人基本都退完了,不退哪有时间搞什么聚会。”

        “那你怎么回复的?答应了?”张新杰问。

        韩文清眼神微妙地扫了一下自家恋人,似乎对这毫无营养的问话表示嫌弃,“不然呢?”

        张新杰显然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最终确认一次而已,至于韩文清什么态度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说先吃饭再唱歌,他都定好了,叫我们直接过去就行——这小子,现在也很可靠了。”

        “奇英当上队长时就很可靠,”张新杰说,“他也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我知道。”韩文清笑着拍了一下张新杰,“不然当时怎么同意叫他接任。不过去唱歌你还可以吧?”

        张新杰唱歌水平一般,至多只是不跑调而已,且本身性格喜静,对娱乐场所通常都敬谢不敏。因此从前即使战队有庆祝活动也很少去KTV一类的地方。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时那些疯起来毫无节制的家伙也都有些岁数,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吵得人头疼了。

        “没事的。”张新杰摇头,“况且你不是喜欢吗。”

        韩文清莫名其妙脸上一臊。张新杰说得有理有据,他对KTV开嗓这件事始终抱持相当大的兴趣。过去碍于作为队长的严肃画风,大多只唱一首开场就坐到角落的沙发上去吃吃喝喝,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也就只有始终坐在他身边的张新杰注意到这点。其他人群魔乱舞掀房顶的时候,韩文清一般都在跟着唱,只不过没有话筒扩音,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他的歌声——居然还是意外好听的那种。

        “那就去吧。”韩文清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轻微的不好意思,拍板确定了后天晚上的行程。

        聚会当日一切还算顺利。在张新杰的指示下,他们二人成功避开晚高峰到达了宋奇英预定的酒店。随着在座诸位年龄的增长,韩文清的余威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不再年轻的小伙子们坐在一起神态轻松自在地谈笑。酒依旧是不会碰的,都喝饮料也显不出哪个更汉子一些。退役后的事业各有所成,完全是致富奔小康的模范。如今浮生半日的闲暇抽得出来,固定频率的奢侈消费也足够负担。总而言之生活并不需要多么复杂,平安喜乐决非易事,能做到便可知足。

        年纪一长人就容易变得琐碎而现实,少年时追逐梦想的热血与激情或许还在,但时至今日大约都变成了力不从心的局面。凑到一起聊天也聊不出什么远大理想,多半是供房供车之类的老生常谈,侃够房车票的男人们对八卦的热情也足够,韩文清与张新杰顿时变成重灾区——这俩手上的戒指早就换了婚戒,正在无名指上很精神地反射着酒店里的灯光。更何况他们领了证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拍照丢企鹅群里刺激单身动物,虽说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损,不过罪行是实打实的。要不是他们两个再怎么鼓捣也造不出下一代,大概这会儿都能取出一打的小孩名字了。

        议论多了之后张新杰倒还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类的活儿他十分擅长,然而耐心没那么好的韩文清就架不住了,板起脸沉下声音很严肃地说道:“够了你们。”

        剩下三个如今也不惧他,笑嘻嘻地收了声,宋奇英很得体地适时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唱歌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副队不是十一点要休息,不好玩得太晚。”

        “是的。”张新杰颔首致谢,“那么就走吧。”

        提前订好的KTV离吃饭的酒店不远,一行人谈笑几句就走到了目的地。已经过了晚上出门娱乐的黄金时段,装饰得极华贵的大厅里有些空旷。不过这种地方从来是少不了音乐的,音响声音足够大,直接塞满人的脑海,再大的空间也都变得狭窄起来。略显低哑的女声温柔中带些沉静,细听来居然还是首情歌。

       ——不过在这样的地方,放情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比起其他莫名其妙的神曲,至少这歌听来让人足够舒服。一贯有些怕吵的张新杰似乎也这么觉得,柔缓的旋律使他原本紧绷的站姿都随之放松下来。韩文清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冷不丁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后者猛地回神,用视线无声地询问着原因。

        “你听清她唱什么呢没?”

        “没有,不过挺好听的。”张新杰摇头,“是新歌吗?”

        “什么新歌,”韩文清哑然失笑,“好多年前的,没想到现在还在放。”

        “嗯。”张新杰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然而韩文清却牵过他的手,五指分开扣到了一起。后者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略微发怔,随后便听见身边的恋人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饶是细心如他也暂时想不到韩文清的用意,“嗯?”

        “听。”韩文清随手虚虚一指。

       “听什么——啊。”张新杰刚说完,便听见空旷的大厅里响起韩文清想叫他听的那一句歌来——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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